阮卓一瞬间就吓醒了，再抬头的时候，他坐在一个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的实验室，手中拿着一把手术刀正在擦拭，他冷静的看着这把尖刀，想象着它此批皮肤，鲜血滴滴滑落的样子……

手术床上的人呼吸微弱，旁边的心率检测仪曲线已经趋平了，但是阮卓知道，这只是抑制生命的一点小手段。

可是那个正在被手术的男人他总觉得越看越眼熟。

“啊？”阮卓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猛然回头，手术刀几乎要怼到那人脸上了。

“阮博士，实验还做吗？”

是那个阮卓上次进入回溯时提醒他小声的女研究员，她有些担忧，“之前就看你不太对劲，是……那个实验题……”

阮卓终于想起来了，他在这个副本中究竟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作为研究员，第一次在数据实验室见到梁丘楠楠，他隔着玻璃罩子试图抚摸那个美丽的赛博少女，可就在下一秒，玻璃罩内的女孩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他掌心所在的那片玻璃，虽然只有玻璃的触感，但是阮卓心脏却突然柔软了一块，那种烧灼的酥麻感让阮卓不可抑制地线条不止。

阮卓那时候还不知道知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高级作战武器AI，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青春可爱的少女。

当时的阮卓也不过刚刚成为院长的学生，在实验室做记录员的工作。

因为工作原因，阮卓会一整天呆在实验室，站在在玻璃仓外，记录下梁丘楠楠一天的生命体征和身体状态，然后与梁丘楠楠背靠而坐，相对无言。

阮卓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喜欢。”，从那之后，阮时不时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快乐高兴，悲伤难过，都能从语言其中轻易捕捉，她的情绪简单而纯粹。

从最开始的几个字，到后来的几句话，可最开始，她的嗓音一直都是清甜悦耳的，阮卓异常担忧，还以为她出了什么故障。

阮卓最后一次听到梁丘楠楠讲话，声音嘶哑枯槁，“001号人类拟态实验体，梁丘楠楠……”

那个时候，阮卓才终于得知了真相。

他们让阮卓眼睁睁看着梁丘楠楠一点点被泯灭人性，一天天变得更像机器人，一次次忘记了他，阮卓对实验的憎恶和不解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在实验正式宣告成功的那一天，阮卓选择脱离了实验团队。

也许院长知道，也许不知道，阮卓藏起了梁丘楠楠，他一直在试法拆解梁丘楠楠身上的机械，一直熬到院长身死，他紧接着误导叶瑶冒险进入院长实验室，在铲除叶瑶之后，实验室终于是他的了。

阮卓再一次看到希望，是AI暴走之后一大批士兵被投进实验室，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院长在做完那一批劣质品之后给他写的那封信是什么意思了。

回忆完这些，阮卓再看面前的手术床，要想在不破坏的前提下知道怎么拆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再装一次……

所以，面前这个他曾经表示过欣赏的年轻人，就是他在院长死后独自装造成功的唯一一个同类型实验品……

阮卓也终于明白了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那个AI的时候，他不是在攻击，而是在哀悼，哀悼那满地因为实验失败被强行损坏随意埋葬的战友们……

阮卓猛然回神，此刻众玩家已经开始强闯了，那个AI的动作很迅猛，但是刚刚剩余子弹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卸下那些热武器，梁丘楠楠和AI的战斗力旗鼓相当，那个AI就只有一个体型的优势了。

梁丘楠楠被制造的更早，在那次AI失控基地被重创之后，军部撤出了一大半的人，政府几乎全员撤出了实验室，实验室再也拿不到什么好材料，这才是两批AI的质量相差极大的原因。

两只金属手臂互相碰撞，对面AI受伤的电线被晃得一颤一颤的，电花闪烁，有一截已经断掉了。

但是即便如此，那个AI还是没有放弃，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AI已经到了阮卓面前，那张铁皮脸几乎已经贴到了阮卓脸上，两相对峙，互相好像终于认出了对方。

阮卓手指都在抖，这个东西是出自他之手，他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的心脏上上方装有炸弹，触发机关，就在后颈。

夏瑜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AI，在看到阮卓动作的时候不顾一切迅速冲了上来，他好像在说，“不要！”

不要！

那个AI笨拙的身体失手滑倒，在阮卓按下按钮的那一刻，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夏瑜飞奔过去，眼神里出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异样情绪。

那个AI转过身，呆滞的看着夏瑜，在爆炸的前一秒，将他推到一旁的转角处……

爆炸声震得天花板都开始颤动，整个大厅都陷入了令人恐慌的剧烈摇晃中，就像巨鲸袭城那天的地震，让人心生战栗。

那个AI的机械外壳完全碎裂，瘦骨嶙峋的人被掉落的石块和坚硬的盔甲压碎，骨架上黏着一层皮肉，被尖锐的金属碎片划开，因为太过瘦弱，剖膛破腹也不过流了一点血。

夏瑜心脏猛地缩紧，他觉得很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潮水一样几乎要把他淹没了，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很快就被干燥的灰尘完全吸附。

等到大厅回归一片平静，夏瑜从墙后爬出来，蹲在地上一片片捡起那些那些机甲碎片，连带着还粘连着血肉的肋骨，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了，一起抱在怀里。

温清和赶到的时候夏瑜还在不停地挖掘地上的残留物，他的身体生理性止不住的颤抖，他杀过的人很多，可能是第一次有意识，死亡真的是一件很令人心痛的事情。

夏瑜抬头，他看到温清和站在他对面，他低头想了想，复又抬头望向温清和，脸上类很清晰，可他却在笑。

夏瑜说，“他叫罗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