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李新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这个人，躺在马车上，枯黄的头发，消瘦的身材，满是补丁的衣服。这是他的妹妹，这个跟他一样，苦了大半辈子的妹妹，差一点就跟他阴阳两隔了。

他恨，恨啊！

“程有福这个畜生，我要打死他。”李新气得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

“爹，先抬进去吧，好好安置。程家坳的事，我和族长爷爷说一下，明天去讨个说法。”李建乐冷静地说。

“二哥，真的是你，二哥。我还以为我死了呢！二哥，我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秀梅从马车上爬出来，一把抱住李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别哭了。身体该受不了了。”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花氏赶紧把她们旁边的两间房收拾出来，床上铺上厚点的褥子，李建平把秀梅背进去躺好。

李新赶紧跟了进去，兄妹两人手拉着手，说着贴心话。

“花婶子，去熬点粥，加点肉泥进去。”李建乐来到主院，想着事情的解决方法。

吃晚饭的时候，李建安终于带着小燕和小禾回来了。

又黑又瘦的两丫头，傻愣愣地站在大厅里，一动都不敢动。身上穿的衣服打满了补丁，裤子都穿成了八分裤，吊得老高。

哎，这时代的女娃娃啊！咋就活得这么难？

李建乐心中默默念起了三字经。

“小燕，小禾，你们别怕啊！我是舅舅，这是舅妈，表哥表姐。快叫人。”李新也是心酸得很。

“舅舅，舅妈，表哥，表姐，你们好。”大一点的小燕先开口问好。

“我娘呢？”小禾小声询问。

小燕和小禾一来到后山，就被这气势恢宏的大宅子惊得不敢说话。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的。就像县城里官老爷住的大房子一样。进去后，看见这里的人都穿着漂亮的衣裳，到处干干净净。红木茶桌，圈椅，镂空蓝花茶盏更是她们没见过的 ，一看就是很昂贵的那种。两人小心翼翼，同手同脚，差点都不会走路了。

“放心啊！你们娘没事了，现在在后面休息，已经睡着了。我们先吃饭，等一下带你们去看她。”李新尽量放柔声音，怕吓着这两个小姑娘。

“吃饭吧！”李建乐说完，花氏赶紧又拿了两副碗筷上来。

白米饭，羊肉萝卜汤，红焖鸡，炸酥肉，土豆丝，麻辣豆腐，炒青菜。简简单单的几道家常菜，更让两人惊得目瞪口呆的，这么多肉，还有白米饭，这是她们连见都没见过的，更别说吃了。

“来，孩子们，快吃，别看了。光看肚子也不能饱啊！快吃。”李新又夹了好几筷子的鸡肉放到她们碗里。

两丫头睁大一双杏眼，警惕地看看众人，看到大家都在吃饭，才埋头大吃。

“太香了，太好吃了。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些东西。”小禾小声和姐姐嘀嘀咕咕。

“嗯，快吃。”小燕嗯嗯连连点头。

半个时辰后，大家都聚到秀梅房里。小燕和小禾一人一手紧紧拉着娘。

小文端着碗肉粥，一小口一小口喂着秀梅。

李建乐一看，嗯，先前师父施针，气色好多了。

吃饱饭，小文拿着药包去煎药了。

“姑姑，明天我们和族长爷爷，村长爷爷要到程家坳一趟，您是什么意思？是想继续过下去还是和离？”李建乐单刀直入。

“我……我也不知道啊！”秀梅一开口，又想哭了。

“小燕，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娘会被打得流产，还没人送她去看医。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新看了秀梅一眼。

“我奶天天骂我娘是扫把星，嫁过来这么多年，也不能给我爹生个儿子，断了我爹的香火。说我娘就是个败家精，让我爹把我娘休了。”小燕小声说着。

“那你爹是什么意思？”李建乐问。

“他什么事都听我奶的。只要一不高兴，我爹也天天打我娘。”

“其实我听隔壁王婶说，我奶和爹想休了我娘，另娶镇上的一个寡妇。那寡妇有两间铺子，在镇上还有一个大宅子。”

小燕边说，边瞄一眼她娘。

“秀梅，这是真的吗？程有福勾搭上镇上有钱的寡妇了？”李新急着问。

“应该是真的，有福天天骂我，让我快点死，别挡着他的财路。还说他要去镇上吃香的喝辣的。”秀梅支支吾吾说完。

房间的人，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

“畜生。不得好死。”罗氏也气得发抖。李建喜赶紧过来，扶着罗氏。

“一群见钱眼开的势力小人。没良心的东西。”李建乐狠狠骂了一句。

“姑姑，这是我的想法，你们大家听听。如果你们母女回到程家坳，要么是被虐待而死，要么就是被卖。总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程有福和他娘，已经对你起了杀心，你只有和离，才能有活路。”

“小燕和小禾也是一样，要么被高价卖给老头做小，要么被卖去那种腌臜地方。”

“反正，程家坳你们是不能回去的。”

“明天我和族长爷爷去给你办好和离，再让小燕和小禾交给你抚养。这样你们母女三人就留在李家村。我回村长爷爷给你办女户，就落户在李家村。再过段时间，等雷师傅他们有空，在后山寻个平坦的地方，我给你们盖个四合院。以后你们就在李家村安家落户。这样可好？”李建乐简单说了一下。

“可，可是，乐乐啊，姑姑没银子。”秀梅原本欣喜若狂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去。

“没事，以后用工钱抵扣。”李建乐无所谓地摇摇头。

李新，罗氏，秀梅，所有人都觉得这办法好。连连称赞点头。

“丫头，程有福他们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你有把握吗？”李新可不认为他们会这么配合。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李建乐故做什么，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出去了。

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这丫头啊！”

第二天，一家人早早起床，草草吃了早饭。李建平去村里叫人。李建安驾着马车先去县城县衙找霍师爷。小燕和小禾扶着秀梅走出来，死活也要亲自去做个了断。

族长家一辆牛车，村长家也有一辆，再加上李建乐家两辆牛车，一辆骡车，一辆马车，六辆车坐满了人，浩浩荡荡出发。

李建乐想了想，把老秀才也带上。

程有福家里，有他爹程老头，他娘程崔氏，程有福是老大，老二程有禄，先前开门的是程有禄的媳妇范氏。老三程有寿还没娶亲，在镇上饭店当跑堂的。

李家村的人一大早就赶到了程家坳。浩浩荡荡的阵势，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程家坳那些要下田干活的人，一下子就围了过来，大家都想看看热闹。

这谁家出事了？

直到李家村的人，把程有福家团团围住，李建乐一脚踹倒围墙大门后，村民才恍然大悟，程有福要有麻烦了。

咳，谁叫你天天没事就打媳妇，像一天三顿饭一样寻常。好了，这下子，人家李家村找上门了。

也有机灵的，脚底抹油，一下子溜了，去叫村长了。

今天程有福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原本昨天晚上，老二媳妇范氏说，大嫂秀梅被她侄儿侄女救走，连同两丫头也接走，大家心中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吃了饭，一大家子就在商量对策，没想到李家村的人来得这么快。

“哟，在开会吗？”李建乐踩着倒塌的门，大踏步进了院子。

“大胆，你是谁？你干嘛把我家的门踹倒了。”程老头嗖的一下子站起来，用手指着李建乐。

“啊……”李建乐直接上前，把他伸到面前的手指紧握住，用力往上一板。手指立刻往上四十五度弯曲，程老头疼得哇哇大叫。

李建乐一脚，直接把老头踹到墙角边。李建乐抬脚，象征性地拍拍鞋子。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闯进我家要干嘛？”程崔氏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打颤了。

其他人看到一个个身强力壮大大男人，不断涌进院子里来，吓得缩在一起，蹲在墙边不敢动弹。

一身红衣的李建乐走到院子中间，双手背在后面，一脸严肃地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建乐，李家村人。我姑姑叫秀梅。”

李建乐停了一下，把程家人都看了一遍。笑笑，又说，“我们兄妹四人许久未见姑姑，昨天过来探望，才知姑姑被打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急急忙忙送去回春堂就医，经过薛神医救治，才保住性命。”

李建乐看看外面围在围墙边的程家坳的村民，继续说，“程有福和她娘蓄意杀人，我们已经报官了，等一下官爷就到。程家坳的父老乡亲们，等一下官爷们过来，你们可要实话实说啊！”

程老头和程崔氏，程有福一听，吓得双腿直哆嗦，一张脸血色全无，“完了，完了，官爷要来了。”

自己做了亏心事，程崔氏一想到自己用木棍一下一下打在秀梅的肚子上，导致秀梅流产，等一下，官爷会不会把她抓走？她会不会被砍头？一想到她自己马上就要被砍头，她就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啊……不是我打的，不是我，……”

“不管是谁，你们一个谁都别想好过。我姑姑嫁过来十多年，你们非打即骂，完全不把她当人看，我要你们把牢底坐穿。”李建乐咬牙切齿地说。

程有禄夫妇两人一脸便秘，平时他们总是劝说，不要欺人太甚。可他们大哥和娘不听，非要高攀那寡妇，整死大嫂，这下子，报应不爽。

程崔氏平时也是个泼辣货，撒泼打滚最是擅长，“这不是没死人吗？我们可没有杀人。”

“虽然人没死，可你们蓄意杀人，就算够不到砍头，那总能流放三千里吧！”李建乐接下吓唬。

外面人群中，匆匆走来一个魁梧中年人，在李家村的众人中，找到族长和村长。走上前，“李家村的族长，村长。我是程家坳的村长程鹏，敢问你们这是为何？”

“身为村长，你们村民蓄意杀人，我们报官抓人，可有错？”村长爷爷悠哉悠哉说。“你看看就好，这件事可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大侄儿啊！你快救救叔一家，我们可不想流放。”程老头哭得眼泪一把，鼻涕泗横流。紧紧抱住程鹏的胳膊。

程鹏身为村长，平时当然有所耳闻 ，只是没想到事情恶劣到如此地步。他刚才已经在外面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情况，他本想一走了之。对于程有福和崔氏这种人，他也是看不上。平时也多次警告别把人不当人，可他们听不进劝，这能怪谁？

可一个村里，都是族亲，他又不能视而不见，真是憋屈得很。

“李家村的乡亲们，你们息怒。程有福打人是错，可人又救了回来，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们能不能通融通融，我们坐下来谈谈。”程鹏看一眼不管事的李家村族长村长，再看看一身红衣，气势不凡的李建乐。

“官爷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

“啊……鹏侄儿救我们啊！”程有福一家吓得大喊大叫。

外面围观的人群哗啦啦让出一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