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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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又见三绝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76节 又见三绝
李记百顺茶楼的布局,跟酒楼的布局大体相同,楼底的三间铺面通作一……间,作了大堂,招呼一众的常客,楼上辟作十数间的小屋,作了雅间,专待上得台面的贵客。
五人进得大堂,已有了数桌的茶客,拼了两桌的麻吊,山外称作“麻将”,一桌的“二七十”,山外称作“字牌”,还有六七个茶客围在一桌,嗑着闲话儿。
五人随便择了桌位,点了一壶春茶,就近听那茶客们的闲聊。
甲茶客:“罗兄呀,我见曾家今日好不热闹,可是何事?”
乙茶客:“曾家老二今日烧百期噻。不只曾家老老小小的都在,便是曾家寡妇的娘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都齐齐地来了的,能不热闹么?”
甲茶客:“哦,倒是忘了,曾家老二死去,已是百天了。只是听得人说,这曾家兄弟与老二家的寡妇,因着家产的事儿,起了争议,可有其事?”
乙茶客:“这事儿,说来话长。曾家太爷靠着勤奋节俭,挣下些家产,死前都分了给三个儿子。没曾想,这曾家老二得着怪病,四处的求医问药,虽是费尽了所有的存储,终没能换得性命,只留下个寡妇,带着个半岁的女儿。嘿嘿,没曾想,这老二刚刚驾鹤西去,老大老三却盯上了老二的店铺。”
茶客甲:“嘿,这曾家老二的店铺,既是父母主张的,想必有凭证在官的,白纸黑字,岂是随意改得了?再说,这老二家,不是还有个女儿么?老大老三,怎就夺得去?”
茶客乙:“若从正面儿来,老大老三自是没得名目的。但若不依常理,走走歪歪门道,这名目,还不容易么?”
茶客甲:“歪歪门道?”
茶客乙:“我与里长自小的要好,你是知的噻。一日,夜晚,里长与我闲话儿,说起这事儿,言道,这曾老大曾老三,递了讼状到他那里,说这老二的婆娘谋害亲夫,嗯嗯,谋害亲夫,就如《水浒》里的潘家娘子,伙着西门大官人,一碗鸩要了武大的命。”
甲茶客:“唉呀,人心不古,竟至于斯!却不知可有了结果?”
乙茶客:“嗤!结果?曾家老二这寡妇,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得人讲,这寡妇呀,竟傍上了李家大少,做了背后的靠山。”
茶客甲:“李家大少?可是六指太爷李向高?”
乙茶客:“嘿嘿,不是他还是谁?”
甲:“唉呀,这曾家寡妇可是昏了头?嗨,就李大少那手段,连人带铺,还不都被搂了去?”
丙茶客:“唉唉,这曾家兄弟欲夺寡妇的店铺,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却好使了六指太爷,人财双获。”
旁边的茶客忙忙地劝告:“咳咳,你几个嚼啥舌根呢?自古的祸从口出,可是忘了?”
“唉呀呀,告罪!告罪!”门口进得一人,抱了双拳,冲满屋的人一通的打拱作揖。
有茶客接了话去:“哈,文焕兄,今日怎得迟了?”
吴文焕一边儿往椅子上挨,一边儿道:“高桥镇的但家少爷,大家认得的噻。闻得吾有板桥先生的字画,寻到敝府,意欲购了去,吾与之谈了半天,因此迟了些。”
茶客:“可谈成了?”
吴文焕直摇头:“否!否!这厮,虽是看中了画儿,却又嫌价儿贵,舍不得银子。”
茶客:“怕是文焕兄要价太高了吧?”
另一茶客:“呃,就‘难得糊涂’那横幅儿吧,只四个字,便收了莫家少爷四十两银子。我说文焕兄呀,你这指甲壳,也掐得太深了噻。”
吴文焕:“嗨,各位仁兄有所不知的啦。就这板桥先生的字画儿,若是换在成都府重庆府,要他个三四百两的银子,是一丝儿也不费劲的。只是在咱这山旮旯么,难寻识货的主,只得忍痛割爱,做了垃圾般地,倒是便宜了乡邻。”
另一茶客:“可是昨日那轴,板桥的《竹石图》?”
吴文焕摇摇头:“非也!非也!今日的乃是《兰竹芳馨图》,比《竹石图》还好,便是在板桥先生的一众作品中,也是当得第一名作的。”
茶客:“哦?《兰竹芳馨图》?吴兄可否拿来一观?”
吴文焕:“嗨,有何不可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甚不可的?”
吴文焕一边儿说,一边儿从袖中抽出个锦帕袋子,打开来,取出一幅卷轴,解去红绸带,找了张空桌子,慢慢地展开来。
众茶客哗地围了上去,一边儿细看,一边儿品头论足。
“让开,让开,我看看,啥画儿哟!”从众人的胳肢窝下冒出个小脑瓜子,原来是于信达,挤到画前。
吴文焕:“你个小娃娃,懂个屁哟!”
众茶客都应和:“就是,就是。小孩儿家家的,懂个甚?”
于信达把眼一愣:“嘿,怎就不懂呢?你这家伙,狗眼看人低,可是找打?”
众茶客一片声地嚷:“嗬,哪里来的野小子,这等的狂妄!若不瞧你是个娃娃,咱早赏你两个耳刮子。”
“兰竹芳啥个图。”于信达不顾众人忿忿,看着画儿,念念有词,“呃,这字儿,一大堆堆,咋读呢?”
吴文焕:“哈,你这娃,这字儿也不认得?”
于信达直翻黑眼珠儿:“嗨,你这人,怎的说话呢?本少爷不过考你一考。你且说,这字儿,咋念?”
吴文焕摇头晃脑:“此字,读作‘馨’。《说文解字》有云,馨者,从声从香,花草之香气也。”
“香气嗦。我再赏赏这诗。”于信达装模作样,念念有词,“新竹高于……啥,啥竹枝?”
吴文焕:“旧,陈旧的旧。”
“哎呀,让开,都给我让开!我也看看,甚的破画儿!”小刀小炮用力扒开众人,挤到画前,也不管众茶客横眉怒目。
于信达:“哦,旧。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十丈……”
吴文焕直摇脑袋:“龙,飞龙在天的龙。”
于信达:“哦,龙。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郑啥啥……板桥。”
吴文焕:“郑燮,郑板桥。”
于信达:“哦,郑燮板桥。哇噻,果是郑大官人的三绝。”
吴文焕:“瞧你这娃,啥话呢?这郑燮郑板桥,可是能随意造假的?”
于信达瞪了大眼,盯着吴文焕:“此画,果真不假?”
吴文焕:“嗨,你个小娃娃,哄你作甚?给你说,此画,真真的板桥三绝,一丝儿地不假。”
于信达一巴掌拍在桌上:“好!好!开价,你且开个价。”
众人都大张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吴文焕:“小哥儿,休得玩笑。”
于信达:“嗨,你这人,怎地玩笑了?你说你说,就这破画儿,嗯,板桥三绝,多少银子?”
吴文焕:“嘿,你个小娃娃,买这画儿作甚?”
于信达:“实跟你说,别小看本少爷虽是年少,却也上过学的,于这板桥三绝,心仪得紧。若是购了来,挂在我家墙上,岂不教那些个同窗的哥们儿,心羡得紧?”
吴文焕盯了于信达:“少爷果是要买?”
于信达点点头:“嗨,你这厮,忒地啰嗦,本少爷是缺银子的人么?你说你说,多少银子?”
吴文焕迟迟疑疑,往半空中伸出两个指头。
于信达:“二两?”
吴文焕直摇头:“二两?不够本哩。”
于信达:“二十两?”
吴文焕仍摇头:“少矣!少矣!”
于信达瞪大了眼珠:“二百两?”
吴文焕眨眨眼,点点头:“嗯,二百两。”
于信达盯了吴文焕:“嘿,就这破画儿,也值二百两?你休讹咱不懂哈。”
吴文焕眨眨眼珠子,笑眯眯地道,“刚刚,咱与在座诸君的谈论,你是听着的,就‘难得糊涂’四字,莫家少爷便出了四十两的。小少爷,你数数,这画儿上,多少字?数数,多少字?”
于信达真就指着字儿,一个一个地数起来:“一,二,三……呃,标题加诗,共是二十八字。”
吴文焕:“是噻。咱也不欺你是个娃娃,便按这一字十两的价儿,要你二百两,可是高了?”
于信达把手指头儿伸在嘴里,不止地咂吧,一幅迟疑不决的样子。
嘿嘿,这娃娃,须得再加把火头。
吴文焕:“再有,这一笼竹子,一丛兰花,一块大石,都没作价的,自是白送了你去,单单这诗句儿,二十八字,却只要你二百两……”
于信达把手在桌上一拍:“两百就两百。小刀,掏银子!”
田小刀却把手紧紧地捂在胸口:“少爷,高矣!高矣!”
于信达瞪了田小刀:“你这厮,本少爷的话,也敢不听?”
田大刀程大炮早已来在身边,也拉了于信达:“少爷呃,这画,值不得二百两,高嘞!确实高嘞!”
“真是高啦?”于信达搔着脑袋瓜,盯了吴文焕,“呃,刚刚听得你讲,家中还有幅《竹石图》,可是真的?”
吴文焕:“嘿嘿,有是有,但这画……”
于信达两手一摊:“你也看见了的,咱俩哥,咱俩叔,都嫌这画儿的价儿高了。若是那《竹石图》,一并儿作价,二百两,行不?”
吴文焕迟疑起来,喃喃道:“这个,两轴儿,这个,二百两,亏矣!亏矣!”
田小刀拉拉于信达的袖子:“少爷呃,不是我说你,就你这大手大脚地德性,便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你折腾的。”
程小炮也劝道:“就是,就是。老爷虽是给得一些银子,却是教你办正经事儿的,哪能任了自己的兴致,拿来购甚画儿呢?”
于信达叹口气:“唉,罢了,罢了。”
于信达犹犹豫豫,扒开众人,就要出门去。
“唉,罢了!罢了!”吴文焕也叹口气,“看在小少爷如此诚心的份儿上,我便舍了,舍了!”
于信达两眼放光,盯了吴文焕:“你舍得?”
吴文焕两手一摊:“舍得,舍得。”
于信达伸出两根指头:“两画,二百两?”
吴文焕直点头,也伸出两根指头:“两画,二百两。”
于信达:“君子一言。”
吴文焕:“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