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廿三日申时，昙垣府，大雪。

冰花挂满枝梢，风末卷起草尾。

在那渐渐泛赤的午后阳光中，整片天地都恍若一个梦境，一片晶莹。

嘎——吱！

嘎吱！

踩在雪地上，脚步音顿时欢快了起来。

杨青黛一碰一跳的，在漫漫白地上，留下了自己小巧的足印……

昨日离开吟风楼之后，南沁就带着小丫头一路北上。

期间不着急也不慢，走一段路，南沁就用“间之量”赶一段路。

路过这昙垣府时，甫一出空间裂缝，天中飘落的雪花就扑面而来。

这是小丫头今年见到的第一场雪，自然而然的，就要在此都逗留一番了。

“师尊，你说玉京城下雪了吗？”

跳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小丫头歪头望着天空，眼神中满是期待。

玉京城虽然地处偏北方，但可惜的是，却并非年年下雪。

有些年景，哪怕周围的州府都在下着鹅毛大雪，可只有玉京城，仍是一派冬日暖阳的景象。

虽说这也很好了，然而，对于小丫头来说，这却是非常不美妙了。

在小丫头的印象中，唯有幼时，她才见到过被那白雪覆盖、银妆素裹的玉京城。

“可能吧。”

话不敢说满，南沁只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嘻嘻，我还以为师尊你什么都知道呢！”

小丫头张开双臂，微微翘起一足，在大石上转了一圈。

“哎呦！”

忽然，小丫头轻呼一声，捂住脑袋，微微后仰。

却是南沁隔空点出了一指，直戳小丫头脑门：“有你这么和师父说话的吗。”

“嘻，师尊你生气啦。”

轻身一纵，小丫头就跃至了南沁跟前。

她反手背在身后，略微前倾身子，鬓发下垂，弯着眉目，一脸的笑意。

“……”

对此，南沁只得翻了翻白眼，以表示自己的想法。

然而小丫头可不管南沁在想什么，她拉起南沁的袖子，就在这雪地上奔跑了起来。

天茫茫白，地茫茫白。

在这幅冰雪画卷上，一道泼墨笔锋快意纵横着……

渐渐的，前方出现了一片亮晶晶的光芒。

哧溜——

小丫头一个急刹不稳，拉着南沁就滑到了冰面上。

“师尊，我跳舞给你看吧。”

不知何时，小丫头放开了南沁，独自一人来到了湖中心的冰面上。

“好啊。”

南沁望着小丫头，眼神中只有温柔的笑意和无尽的期待。

“嗯！”

得到南沁的回应后，小丫头开心极了。

她也不解下竹篓，只是一足后撤，柔软着身子，然后抬起了左手衣袖，半遮脸面，唯有那欢喜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南沁。

玉颜墨衫，青丝皓腕，点绛朱唇，一抹苍色，幽兰之资，若仙灵动。

啪！

就在小丫头低身下腰的瞬间，南沁轻轻拍掌，只见冰面底下竟然显化出一轮白日明月！

汨汨——

流水之声莫名响起，清泠于耳畔。

天上大日，冰下皓月。

在这幻妙的小世界中，她时而起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转甩拧圆，她的身姿如行云流水，又如龙凤腾飞，广袖开合，苍墨化白，娇躯翩然游游，婀娜妙曼。

一袭墨袖舞倾城！

“你这舞姿，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清风飘拂一过，人影再显，南沁瞬息之间就来到了小丫头的身旁。

“真的吗？！”

闻言，小丫头瞪大了双眸，紧紧地盯着南沁。

“那是当然的啦！”

“为师我向来不会骗你的。”

拍了拍小丫头肩上积起的几片雪花，南沁很是肯定地说道。

“哼！”

听到南沁肯定的答案，小丫头轻哼一声，然后扬了扬下颌：“比风夫人她们还好看吗？”

仿佛骄傲的小孔雀一样，小丫头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

“啊，比风夫人她们还好看！”

瞧着她那一脸“快点来夸我”的表情，南沁忍不住笑了起来。

呼儿——

一片六角冰花悄然落下，接着千片万片纷纷簌簌。

“下大雪了。”

南沁伸手接住那落下的雪花，仰头望向了天空。

“师尊，那我们走吧。”

大雪将之，小丫头可是不愿意在风雪中赶路的，虽然听起来很有趣就是了。

“嗯，我们走。”

南沁点了点头。

随后，一道空间裂缝再度显现……

大约又过了三五日，直到十二月廿八日这一天，在玉京城外的一座山头上，两道人影驻足北望。

“啊，玉京城没有下雪诶。”

小丫头满脸的失望。

前方的天象万分晴朗，暖暖的阳光挥洒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里。

“这不也挺好的吗，至少很暖和，不是吗？”

南沁反倒是一脸恬适，他俯下身子，近距离地观察着身旁一个木桩上的小红花。

“师尊，你在做什么呢？”

由于视线被南沁的身体给挡住了，所以小丫头很奇怪南沁在做什么。

“你来看。”

南沁直起身子，对小丫头招了招手。

“怎么啦？”

一脸好奇的小丫头走了过来。

“你看，不下雪不也很好吗，这么美丽，在下雪的时候可是看不到的呢。”

南沁指着那一朵随风轻轻摇摆的小红花。

“诶……真的耶！”

“以前真没注意过呢！”

凑过去嗅了嗅花香，小丫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粉嫩小舌。

“这就像修行一样，一件事情你若是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说不定就能够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这几日来，南沁总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为小丫头讲解一些修行的道理。

虽然不一定十分深刻，但总的来说，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嗯嗯，师尊，我知道了！”

小丫头认真地连连点头，眼神中尽是认真。

她知道，这是南沁对她最后的教导了。

飞升之事，不可逆转，尽管小丫头很舍不得南沁，可她却也明白，这就是修行。

现在，小丫头要见证南沁的飞升。

以后，她还要见证爹娘的离世。

无论是飞升以后的两界隔离，还是生死之间的阴阳两隔，对于修行人来说，这都是常态。

在南沁离开前的这最后几天里，小丫头的思维，已经开始慢慢地向着一个真正的修行中人转变了。

“你可好好修行啊……说不定，你我师徒将来还有重逢的时候呢。”

望着小丫头，南沁心中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