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国遇袭的事件引起了O记的高度重视，为了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原本几天一次的碰头会，调整为全程的暗中保护，由另外两位警员和万慧琪轮流执勤。听说李庆国出事，卓文辉也过来找李庆国谈心，他为之前碰头会上说的出格活道了歉，两个人就算是冰释前嫌了。

这些天，那几个古惑仔也帮着李庆国忙前忙后。李庆国发现四眼的文笔非常好，学习能力也强，像苏晓芸送他的那一摞计算机书籍，自己翻了半天也搞不明白的东西，四眼很快就能掌握。此外，他数学也非常棒，基本上包揽了会计方面的工作。

有一次，李庆国问他，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读书？他又提起了苏晓芸的那所学校，说他应该考大学。

“我在那所学校读过一年，后来因为家里出了变故就离开了。”四眼说这话的时候，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他告诉李庆国，父亲曾经是叱咤一方的股神，家庭生活也曾非常富足，自己上学的时候就是受父亲的影响，选了金融专业。后来因为做空股票赌上身家，结果铩羽而归。父亲欠下大量债务跳楼自尽，母亲也因此患上重病。

家里有母亲和弟弟需要照顾，亲戚朋友都和他们切割了，又负担不起学费，就只能辍学，再之后就混了黑道。

“那你父亲当时为什么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李庆国问道

“因为父亲当初发家的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

听着他的故事，李庆国感到五味杂陈。眼看他起高楼，眼看着他楼塌了，说的就是这样么？

虽然李庆国很努力的在经营，但是按着他的那套办法，生意并没有任何起色。望着冷冷清清的商厦，看着账面日渐枯竭的资金，李庆国一筹莫展。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次想放弃，就像那次会上卓文辉说的那样，干脆退出卧底行动算了。

这天他帮一户店家整理摊位，那店长年纪很大，看上去已经七八十岁了。见李庆国很用心的帮他做事，便跟他聊了起来。

“年轻人，像这种工作不是你该做的，也没听说过哪个当经理的会去做这些。”店长说道。

“在我家乡有一个叫雷锋的人。”李庆国给店长说起了“雷锋精神”。

那店长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这个世上，像你这样思想单纯干净的人太少了。不过看你心肠这么好，我倒是愿意帮你分析分析。你知道，那次你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说以后正当经营，亏本了你会给大伙补。大部分人都拿你当冤大头么？

李庆国困惑的摇了摇头，他表示最近的收支明细都很正常。

“很简单，你听说过骗补贴吧？我们又不是从你这里使劲的薅羊毛，当然看起来没问题。你不让我们骗那些客人，就只能从你这做文章了。其实你想的那些招数，以前在这负责的经理也想过。我们都是人，谁生下来就愿意坑蒙拐骗，还不是被生活所迫。”那店长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就说隔壁那家数码城，他们有大代理，进货渠道比我们这便宜多，又有钱打广告吸引客源，一进一出都占优势。跟他们比，我们就像是被卡了脖子一样，这才是关键的问题。”

老人又聊了聊他的过往，他来自大陆，年轻时曾经在国共内战时的国民党军队里当过兵。

“过去长官们让我们攻山头，总会搞悬赏，说谁第一个上去的，奖大洋多少。他们信奉的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过实际没几个愿意出力的。为什么？打个比方，第100个冲上山头的拿到了大洋，前99个死掉的就成了炮灰，什么也得不到。但解放军就不一样，因为他们是为了保卫分到的土地，他们斗志来自士兵自己。打起仗来，个个都很英勇，还有老百姓的支持，装备那么差还是把我们从大陆赶出来了。”

李庆国点了点头，他回想起在钢城时的生活。那场战争以及随后建立的模式，钢厂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代表。也许生活不算富足，但是每个人的未来都是稳定可预期的，不过另外的问题，比如吃大锅饭，也是很严重的。

那老人又跟他闲聊起一楼的那家卖假药的保健品店。

“你跟我说，他们花了那么多钱租店铺，还请国画大师给设计包装，最后就为了通过卖里面其实没什么药效的假药来骗老头老太太们的钱。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想一个什么办法，让他们分一笔钱就好了。但是你想过，这个过程中，从你们四海到国画大师再到药品的流水线生产厂家都赚到钱了么？如果大家什么事都不做，都等着分别人的东西，就成了一块饿肚子。”

聊天的最后，那店长跟李庆国说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启发你。怎么打破现在这个局面，我也不清楚。你想让大家跟你走，不是在那做什么‘雷锋’来感化大家，就算感化了，这些卡脖子的问题还会存在，何况这世上没有多少圣人。就算你家大业大，发个悬赏，也不会有人能替你想出办法来，如果真想破局，你只能自己一点点把卡脖子的东西先取掉。如果我们是你的士兵，这样才能看到希望，才会愿意跟你打山头啊。”

他说完，笑着拍了拍李庆国的肩膀说道：“以后不要到我这帮忙了。”

回到办公室，李庆国回味着那位店长话，他思考了良久。钢城和香港都有一些灰色的角落，他们也绝对不是少数。其实钢厂里的冗构冗员和这赛德商厦内的保健品店铺是何其的相似啊。

如果说前者的模式是趋近于一种直接躺平等待分配。那么后者呢？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鞭子，抽打着链条内的一切，去拼命努力的创造没有社会价值的商品，再用各种坑蒙拐骗的方式实现最终的销售，而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换取生存的资金。可是那么努力，就只为这个么？

“如何破局？如何才有办法，比那些大型数码城的进货价更低的同时拥有更大的客源？”李庆国苦苦思索着。

他翻看着自己的笔记，忽然间他感到茅塞顿开。

这天，四海的本部，向元波组织了只有各堂口香主参加的会议。期间，他们讨论到了李庆国负责的生意。

“阿坤，你这就是放任手下胡闹，我们是社团，非得童叟无欺才叫正经买卖？你还资助他好大一笔，这不纯粹在打水漂么？看看这生意让他搞成什么样子了？”冯世泽敲着桌子说道。

“其实我跟你们一样，也觉得他是在瞎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培养他。他是北方人，以前又在传统的老国企工作，看待社会比较简单，观念也太正了。这笔钱就当是给他买经验教训的，也许失败后，他就会明白过来。”刘御坤笑了笑说道。

“那你也不应该花这么多啊，哪怕说是投资几处门市，以后还能升值不是？”冯世泽嘟囔道。

“在培养人上多花点钱并不亏。大伙都知道我们四海现在处于瓶颈期，能不能破局主要靠人才。房子会帮你想出办法么？”

刘御坤的这些话把冯世泽搞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你这话就有点偏激了，房子自己怎么会想办法？不过房租高啊，这样就能鞭策那些店主们为了生存想到利润最大的办法。我们西海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主要还是他负责的这买卖利太小了……”一旁的宋昭群插嘴道。

他认为，赛德商厦销售的电脑说到底都是低成本的生意，要想做强做大，就必须接大数额的买卖，哪怕只是赚几个点的抽成，那效益都是巨大的。

听完了他们一轮的牢骚，刘御坤说话了。

“我明白兄弟们的意思，不过这小子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大伙可能不清楚，他每天会学习大量的知识，不只是那个商场销售的产品，还有经营管理。他凡事亲力亲为，不懂就问。他总是不断的在调查研究，试问你们在座的哪个手下能做到这点？我书读的不多，但是一些故事还是知道的。你们听说过一鸣惊人的典故么？它讲的是春秋时楚庄王的一个大臣，看大王执政三年没有起色，便用一个三年了都不会飞也不会鸣叫的大鸟讽刺大王。而楚庄王则告诉他，此鸟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哦，还是个这样的人……”原本一直都在旁边看笑话的巴裕突然叹道。

“你可行了，就那个陶铸？压根不是做经营的料，他要出息早出息了，就是一个一根筋的武夫而已。波叔能破例答应让他收留那三个利荣的小弟，还在那位子上胡搞了那么久，就够给他面子了，还想怎样？差不多就下来，交给别的兄弟接手吧。”冯世泽不屑的说道。

“小伙子人倒是不错，不过这么经营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这样吧，我听说前不久，他遭遇利荣的人埋伏，我们就找个理由说是出于安全考虑，让他先从那个岗位下来。你们觉得怎么样？”良久后波叔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