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庆国回到了家中。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在他们的卧室看电视剧。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家是一种东北典型的老式职工住宅，约40平米，双室。一进门是通向东西两个卧室的过道。他从记事起，家里就已经从原来的平房迁到了这栋楼房里。父母住东面，而他和兄姐们住在西卧室。李庆国的大哥李庆云比他年长了整整16岁，1951年出生。人都说长兄如父，但对于李庆国来说，这更多是从年龄上来算。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哥哥更像是照片里的人。

父母房间的一侧墙壁上挂着几副老式的相框，其中有一张相片是大哥和父亲的合影。照片里，大哥穿着绿色的军装，一手拿着红宝书，一手扶着父亲正端坐的椅背上，照片的背景是天安门城楼的画像。照片下面写着：“于1966年进京，参加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临行前留念。”

从那之后，大哥就几乎没怎么回过家。他出发的时候，李庆国还没有出生。在李庆国儿时的记忆里，大哥甚至比来家里的远房亲戚都陌生。等大哥真正回到钢城市定居的时候，已经是他从内蒙插队回来了。

他的二哥李庆荣，1958年出生，在李庆国很小的时候也插队下乡了。李庆国童年的时光更多是跟他1963年出生的三哥李庆恩和1965年出生的四姐李芳一起度过。

他们三个一块住在这个只有10多平米的西侧的房间里，这里留下了李庆国美好的童年回忆。后来兄姐都陆续去了市里的学校寄宿。而到李庆国上初中和高中的年纪，矿山在镇周边又建了一所中学，所以他一直留在父母身边。

后来，18岁的他，不顾母亲的反对，选择参军，这一走就是8年。

8年间，在桃源镇的那个家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他的三哥大学毕业回来，分配到钢厂。刚回来的那段日子，他住在这个西侧房间里。再后来，他结婚，女方的嫁妆是当时算大件的：电视、冰箱、收录机、一张大床以及一套崭新的带桌子的连体式衣柜。这个小房间就成了他们临时的小家，他们的儿子在那里出生。之后钢厂分配的房子下来了，他们搬进了市里。除了挂在床头的结婚照，他们把这全套的家电和家具都留下来了。

等到李庆国1993年回到钢城市的时候，他们也刚刚搬走。这个小房间也就成了他一个人的房间。那套家具上的柜门、冰箱门上还贴着大大的囍字。盖的被子上也印着大大的龙凤图案。

他刚回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准备要结婚了。三哥跟他开玩笑说：“你这回来就住婚房，多喜庆，很快就能喜结良缘的。”不过一晃三年过去了，他仍然打着光棍。

李庆国倒了一杯水，坐在床上。这时他发现，在连体衣柜的桌面后头有一盘磁带。他忽然想起来这是他大侄女小丹之前来看望他爷爷奶奶的时候落在这里的。

这是黎明的专辑。他之前并没有多喜欢这个歌手，但是此时此刻在即将开始一段在香港的新旅程时又让他感到十分应景。他把磁带放进那台飞利浦牌的收录机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遐想着即将开始的旅程。

磁带正播放的是黎明的《没名字的歌》。“多孤单，也习惯随时随地将寂寞承。受泪纵使不停流，不可停留，路始终都要走。”

这时他母亲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水果。她把盘子放到桌子上跟李庆国说道：“小国啊你这是遇到啥开心事了？还听上歌了。来快吃点水果……”

“没啥。”李庆国笑着回道。

“对了，你大哥张罗这周末来家里聚一下。”母亲说道。

“哦知道了。”李庆国回答道。周末阳光格外明媚。李庆国早起陪父母去家属楼边上的市场买菜。这是沿着矿山家属楼一侧道路上开设的一个狭长的菜市场足足能有百多米长。商贩们用木板支起一个个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

回到家，母亲掌勺李庆国一边帮父亲备菜一边聊天。

“镇医院正经不错的单位。新来的院长思路很活，因为咱们这个镇离丽山风景区比较近。这个院长打算把医院打造成一座大型的医疗和休闲融合的医院。这样能吸引各地的游客在那度假疗养以后这效益那得是相当好啊！最近上了不少新的检查设备上次去那里体检好家伙那设备先进！我看那个大夫拿个设备，在我肚子上面来回刮然后旁边有个检测仪还是彩色的。”父亲摘着菜说道。

“您说的是彩超吧。”李庆国应道。

“对对就那个东西。”父亲说道。

“咚咚咚”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李庆国放下手头的活儿去开门。

来的人是二哥李庆荣一家人他们手里拎了几大兜子的水果。

李庆荣身材瘦高也许是因为他的主要工作是驾驶电力机车在钢厂和矿山之间运输矿石。常年在外面暴晒皮肤显得略微黝黑。

李庆国上前跟二哥和二嫂简短地寒暄了几句然后问道：“今天怎么过来的？”

第7章 家庭聚会

“坐环市路。”二哥回答道。

二哥一家人进屋跟爸妈打完招呼二嫂在厨房帮着忙活起来。她把正在厨房忙活的父亲和李庆国劝了回去说：“厨房都是我们女人忙活的地方你们男人唠嗑去。”于是父亲和兄弟二人来到东侧的卧室。

这是一间只有10多平米的小卧室靠东侧的墙摆了几个半人高的大柜子这是父母在农村结婚时的物件。红棕色的油漆面上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已经满是伤痕。柜子上面摆了书本、水壶、茶盘等物件那面墙上则摆满了相框里面的照片都是这个家族的记忆。这面墙和南墙的拐角处在大柜子上面是父亲后来打的木架子专门用来放三哥给他买的电视机和影碟机。靠窗户的北面则是用两张单人床拼成的双人床双人床的西头打了一个悬空柜子用来存放日常使用的枕头和被子。在卧室的最南面是一个老式的沙发而靠着卧室门的边上有一台老式的缝纫机缝纫机上面的墙上则是一本以花为主题的老式挂历上面写着1996年。

李庆国过去开门这次来的是大哥李庆云一家站在前面的是他的大侄女李丹丹。她梳着两个垂在背上的麻花辫将近1米7的个子在女孩子中显得很高挑。李庆国还记得1980年他大哥一家从内蒙回来他第一次见到小丹时的情景。一晃这已经是一个16岁的大姑娘了。也许是因为嫂子是蒙古族，小丹遗传了她母亲的那种很多蒙族人常见的小眼睛也很是可爱和漂亮。小丹上前轻轻地抱了一下李庆国笑着说道：“老叔好长时间没见了可想你了。”

“是啊这次去内蒙待的怎么样？”李庆国问道。

“挺好的还帮我姥姥姥爷在牧场忙活了一段。”李丹丹回答道。

“哦对了从内蒙带了很多好吃的回来”李丹丹抬起手示意了她正拎着的一大袋牛肉干。

进屋后大哥他们同其他家人寒暄了一下然后开始聊天。大嫂也去厨房帮忙小丹则跑去李庆国的房间追起了电视剧。

“咚咚咚”

“爷爷，奶奶快开门，我来了！老叔，快开门！”外面传来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李庆国打开房门，只见他的小侄子李小天，捧着一台小霸王游戏机的包装盒站在门口。

“你爸爸妈妈呢？”李庆国问道

“我爸妈在车里取东西呢，我就先上来了。”

“老叔陪我玩游戏吧。”李小天开心地说道

“好好，陪你玩。”李庆国说道。

李小天捧着游戏机，先跟家人们都打了招呼，去西卧室。看到电视已经被大姐占上了，于是来到东边卧室的电视机。他熟练的打开包装，接驳各种线和手柄。

二哥在一边看着他在那装游戏机，一边问道：“小天，考试怎么样啊？”

“还那样吧……”李小天回道。

对于学习这方面，李小天完全没有遗传他父母的勤奋好学，只能说马马虎虎。三哥一家也为孩子的学业犯愁，但总的来说还是惯着自己的孩子。如果李小天有什么其他爱好，那就是对历史感兴趣。一次家庭聚会，刚看过清朝历史读物的小天，围着他“满族”的姑父，问人家祖上是什么旗的。

没过一会儿，三哥和三嫂走了进来。三哥手里拎了一袋子的河蟹。

“这是前段时间从锦城带过来的，给大家伙尝尝。”三哥说道。

父亲提议一块打个麻将，桌子很快支起来。父亲还有三个哥哥凑了一桌，一下子卧室中间的那块空地就被填满了，沙发前面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对于打麻将，李庆国从小就一直不在行，当然他也并不感兴趣，陪小侄子玩玩游戏也不错。他把李小天抱到柜面上，李小天拿出一张忍者神龟的卡带，用嘴吹了吹卡带上的触点，插到小霸王的卡槽上。而李庆国站在父亲和二哥座位间，刚好能站一个人的空地上，依靠着柜子，叔侄俩玩了起来。就这样，母亲和几位嫂子在厨房里的炒菜声，父亲和哥哥们的麻将声，加上游戏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四姐李芳一家是最后到的。姐夫赵仁君拎了一大袋子的粘豆包。四姐烫了头发，带了一个非常时髦的墨镜。也许是因为是市里歌舞团的舞蹈家，身材确是格外的好，显得非常的妩媚。

四姐的小女儿赵怡然跟李小天同岁，也是1988年出生的，生日略小一点。

“这有什么好玩的。”赵怡然走过来，盯着电视屏幕好一会儿后说道，说罢去另外一个房间找她大姐去了。

“小天，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姐夫赵仁君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个装饰很精美的物件。

李小天按了游戏的暂停键，盯着这个东西，把玩起来，说道：“好漂亮啊”。

那是一件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带着刀鞘的小弯刀。

“姐夫，这是什么宝贝？”李庆国问道。

“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我们家族早先是旗兵，这物件是祖上在国外打仗缴获的战利品。那天小天问我是哪个旗的么，我就给他讲了讲祖先的故事，提到这把刀。然后他非要让我带给他看看。”姐夫说道。

李庆国仔细端详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在军校的图书馆，好像看到过这种刀的图册，便说道：“感觉是尼泊尔的弯刀。”

“哦，不愧是特种兵转业回来的，知道就是多！差不多吧。听家里老人说，乾隆年间，被征调去讨伐廓尔喀时缴获来的。”姐夫说道。

李小天玩着玩着，就准备把刀拔出来，姐夫见状，连忙上去制止了他，

“小孩子，别瞎鼓捣，危险！让你看看就好了。”说罢，他把刀拔出来，给小天展示了一下。

虽说应该是上百年的古物了，但是从刀身映出的寒光，仍然感受到它的锋利。

四姐李芳在旁边嘟囔道：“这可真是传家宝啊，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弄坏了可咋整。”

“就是些老古董而已，哪有那么金贵。孩子喜欢拿出来给他看看嘛。”姐夫说道。

很快，饭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家伙收拾了一下准备开始午餐了。母亲让李庆国，去西卧室，喊两个小姑娘来吃饭。

李庆国来到自己的房间，只见姐妹俩端坐在电视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剧。

“这是什么电视剧啊？”李庆国问道。

“《新龙门客栈》”赵怡然回答道。

“你才多大啊，你能看懂么？”李庆国说道

赵怡然于是开始给他讲起了大概的剧情。

李庆国一边听着一边心想：“现在的小孩真是早熟啊，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看电影也就是看一个热闹啊。”

“好了好了，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再看。”李庆国说道。

李庆国的家庭在聚会时习惯在东侧的卧室。大伙把刚刚打麻将铺的桌布撤下，在那个圆桌上摆满了一盘的菜还有啤酒、白酒。母亲又在床上支起了一个老式矮木桌，也摆满了菜。这桌子是给小孩们准备的，毕竟15口人啊，地上的那张圆桌是坐不下。

大哥李庆荣先起了个头，大家干了第一杯，聚餐算是开始了。席间，大家边吃边聊，内容从工作到孩子的学习成绩。企业改制和结构优化似乎是那个时候的一个主题，也许是工作上的失意，很自然的就转而把希望寄托于孩子上。而转业回来的这些年的家庭聚会，对于李庆国来说，多少又有些没有存在感。一是，他没有成家，跟兄姐们聊天的主题又似乎差了点什么。再者，他本身也不太会说话，一般聊天也并不愿意主动接茬，所以经常处于被忽略的境地。

“小国，最近怎么样？”酒过三巡后，大哥问道。

“哦，正好有件事情想跟大伙公布一下。”李庆国回道。

他这一句话，刹那间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了。

“啥好事啊，小国，是不是跟镇医院的那个小护士成了？”二嫂问道。

“这才见一次面，怎么都知道了？”李庆国心里嘀咕着。

“成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俩进展的这么快啊？”母亲问道，李庆国似乎感到她眼眶都红了，好像就等着他公布。

李庆国又转过头看了一眼三哥，他正端着酒杯，他跟三嫂眼神里面似乎透露着一丝欣慰。好像在说，小兄弟的婚姻难题，终于在我们的努力下往前迈出了重要一步了。

“我要去香港出差一段时间。”也许是二嫂起的这个头，让他心里有点波动，或者也是自己又私下做了一个决定，觉得可能会让家人为难。他突然紧张了一下，“香港”两个字没有说的那么清。

“怎么又要去乡塘了？这次是什么案件？”父亲关切地问道。

乡塘，是钢城市下属县城的一个乡村。之前李庆国曾经到那里参与过围捕抢劫杀人犯，几天没回家。

家人也开始变得面面相觑。

“不，是香港。”

“老叔，你说的是四大天王居住的城市，香港么？”小丹有点激动地问道。

“对，就是那里。”李庆国回道。

“啥？香港？”家人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