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昨夜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随着山风吹落过来的灰烬像是一层黑雪，盖在了地表裸露的一切上。

为了万无一失，魏画戟将魏国寨子的大部分力量都调动了出来，封死了整个石村，这就致使寨子空虚，剩下的几个守卫本就不作为，发现的时候大火已经成了冲天之势，根本无能为力。

魏画戟靠着关系跟手段借调了一百魏武卒，确实参与了救火，可这些魏武卒也不可能为了救火而葬送自己宝贵的性命。

直到天明时分，火才彻底扑灭，魏国寨子一片狼藉，不少人都受了伤！

石村自上而下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但这份喜悦必须要极力克制，绝不能显露在脸上。

早起上工的人们脸色不再像往日那样沉重，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在草堂上学的少年精神格外振奋，眼中好像都闪烁着光芒；就连今天早晨的伙食，都比往日好了许多。

“今天真他娘的是个好天气啊！”

“这狗日的石头长得真好看！”

“你敢信？老子今天拉的屎都是香臭香臭的！”

“……”

又有谁能想到魏国寨子会突然起了那样一场大火呢？

是意外吗？

村子里的人各自都怀揣着心思，却绝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暗暗地揣摩着这一切。

流言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能如同夏日风吹的荷叶一样，闪电般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中。

蒙聒。

原本并没有多少人在意的一个名字，现在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名字。

一个游手好闲，向来不去石场干活的人，只能靠着投机倒把过日子，这样的人，在它山石场之中是要遭受到唾弃的。可现在，众人想起蒙聒这个名字，心中就有了一分敬意。

昨晚上有太多的人看到了蒙聒被魏国人带走！

先是藏污巷中出现了大量的瑕玉粉，而蒙聒又恰巧是藏污巷的常客；再是魏国寨子里的所有人都被调动出来，封锁石村，恰巧有人看到了蒙聒之前曾经去过鹰嘴崖；再到蒙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魏国人抓走！

一切都显得那样顺理成章！

蒙聒用瑕玉粉引魏国人出寨，火烧魏寨，最后被魏国人抓走！

当然，这样的猜测绝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置蒙聒于死地！

忽然之间，石村之中多了一首童谣。不知是谁率先唱起，迅速地传遍了石村的每个角落。就算大人们一听就捂住孩子们的嘴，这首童谣也是人尽皆知了。

“蒙聒蒙聒，生起大火！烧尽魏寨，兴我秦国！”

……

不同于石村克制着的欢喜，魏国寨子上上下下的脸色都极为阴沉。

魏国寨子存在这么多年，从未起过火灾，而这一次却起了这样的大火，将魏国寨子烧了大半。这样的大事，怎么瞒都不可能瞒得过去，上面必定会降罪。

魏画戟看着灰烬，眉头拧在了一起，他现在的心乱成了一团麻，整理不出思绪。

寨子被烧，魏画戟这个司丞首当其冲，根本就不可能摆脱得了罪责。更何况昨晚他是瞒着都尉王星洪去做的这件事情，魏武卒也是他靠着关系跟许下重利贿赂才借调来的。

王星洪看似浑不在意，实则看得极为透彻。他知道魏画戟迫切地想要建功立业的心，对于魏画戟这种欺瞒的行为，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魏画戟不妨碍到他，那一切事情都好说。

然而，现在魏国寨子被烧成了这样，王星洪也不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场祸事的罪责必须得有人承担才行！

这场火起的实在是太猛，众人的救火又是一团乱麻，想要根据燃烧的程度来判断起火点几乎不可能。

魏画戟已经查看了数遍现场，还是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私自调动魏国寨子的守卫，调动魏武卒所欠下的债务，王星洪的兴师问罪，昨夜发生的一切……

换成是任何一个普通人，此时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魏画戟也难以整理出头绪来。

“邢大人，要是你在就好了！”

魏画戟想起了邢玉森，心头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情。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别的事情。

正在此时，手下跑了过来，在魏画戟的耳边急速地说了几句话，魏画戟的脸色当即变得铁青无比。

“他在哪？”

“牢房。”

魏画戟立刻走向了牢房。

“大人！我冤枉啊！那个小狗崽子拿的真的是瑕玉粉！他手里一定有伐骨玉髓啊！大人，我冤枉啊！”石棉针一直都在蒙聒的身上，他遭受了一晚上的折磨，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到了极致，却还是在大声喊冤。

“你还敢跟我说伐骨玉髓的事情？”魏画戟几乎是从牙缝间发声。

“大人！您终于来了！”蒙聒像是看到了救星。“就算是千刀万剐，小人也没有看错，那就是瑕玉粉，他们手里一定有伐骨玉髓啊！”

“昨晚的大火，跟你有没有关系？”魏画戟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没有关系！昨夜的大火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啊！”蒙聒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看着魏画戟，颤声说道，“大人……”

“你知道村子是怎么说你的吗？”魏画戟冷声问道。

“怎么说我？”

“火烧魏寨的英雄！”

蒙聒的心脏像是被刺进了一柄剑，他顿时感觉到了冰凉从脚贯穿了脑袋，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忙说道：“是谁说的？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大人！大人！你一定不要相信这样的谣言！大人，这么多年来我对您是忠心耿耿啊！大人！”

魏画戟只是盯着蒙聒。

“大人！我哪里会做出火烧魏寨这样的事？就算是烧，也是烧秦村啊！大人！”蒙聒已经语无伦次。

魏画戟冷冷地一笑，说道：“蒙聒蒙聒，生起大火！烧尽魏寨，兴我秦国！”

蒙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感觉五雷轰顶，顿时吓得屎尿横流，哭道：“大人！我哪里是什么狗屁大英雄，我就是您的一条狗啊！”

魏画戟已经不在乎蒙聒说什么了，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尖刀，说道：“秦国的英雄好啊！就让他们看看秦国的英雄都是什么下场！”

“大人！我……”

蒙聒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鲜血流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