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武帆和朱楠方一同赶往黔阳城，两人是悄悄出的营地，没有骑马，赶路到此已是傍晚。

前方已经隐隐能看见城郭，正走着，左手边有一路口出现，林武帆忽然停下脚步。

朱楠方不明所以：“队长，怎么了？”

林武帆缓缓扭头，朝着左边岔路望去，只见泥路幽深弯曲，两旁草深树高，孤寂凄凉，但里面却有一个人在此长眠。

“我想去看看！”

他的话很轻，目光一直盯着道路尽头，似乎想看看那尽头到如今是什么模样。

朱楠方并没有说话，他也看出林武帆神色异常，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也能大概猜出来。

但见林武帆神色挣扎，既有期盼似乎还有无奈，毕竟已是天人永隔，傻傻站在这里徒增伤心而已。

想了想说道：“队长，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过去，该缅的就不要忘记，去看看吧，看完了，心里或许就会好受一些。”

林武帆露出一个苦笑，朱楠方也是过来人了，于是点头道：“走吧！”

二人转向左边岔路走去。

岔路很不远，转了两个大弯，远远便看见了破旧的破败的小村子。

但令两人诧异的是，村子里竟然有几人在追逐，很快，其中一个个子小的人被扑倒在地。

林武帆一度恍惚地想到，莫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当时死的人太多太惨，有阴灵出来了？

几人争斗片刻，也发现了两人，纷纷停下手，朝两人看来。

但是当两人走近，才发现是几个流民在打斗。

几个流民的目光一直盯着两人，从林武帆和朱楠方出现，一直到两人从他们身旁路过，都没离开过。

只是他们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要是遇到专门屠杀流民的蛮兵或者府衙兵，几人此刻只怕已经是身首异处，他们身下摁着一个人，但被围住没看不清楚。

其中一人小腹受了伤，也不太严重。

林武帆不想管这种事，瞥了几人一眼，便扭过头朝着村里走去。

但忽然间，被按住的那人一阵扭动，忽然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救我......”

似乎嘴被捂住，只是没有捂严实。

几个流民吓了一跳，年纪最大的那人急忙用手捂紧小乞丐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

但声音传到林武帆耳中，身子一震，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看向众人。

这个声音听到的次数不多，却记忆深刻，稚嫩，清脆，果断，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上次听到这声音也是在这个小村庄里。

小乞丐似乎从几人的缝隙间看到了林武帆，认出他来，等他从身边路过的时候，才大声呼救。

朱楠方也停下脚步，察觉到了林武帆的异样，朝着几人冷冷道：“不想死的让开！”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站起身，老大偷偷把手里的匕首丢到路旁。

小乞丐急忙爬起身，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比拳头略大的石头，猛地朝老大砸去。

只是他个子太矮，石头只能砸到老大肋下。

“哎哟～”

老大都叫不出声来，身子慢慢蜷缩成一个小虾米。

小乞丐急忙跑到林武帆身后，抓着皮甲衣，露出半个脑袋看向众流民。

五人却是不敢言语。

果然是她！

那日林武帆从怀虚手里救下她，后来就发生了混战，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

此时看到了她，仿佛看到了番大娘。

在番大娘最落魄的时候，是她救了番大娘，也是她偷来窝头大饼给番大娘吃。

在林武帆打算带着番大娘离开，番大娘心心念念要带上她，在她的身上似乎有着番大娘的影子，有番大娘的牵挂。

林武帆缓缓蹲下身子，拨开她遮住眼睛的一缕缕头发，露出一张倔强的小脸，还有一双明亮的眸子。

“他们欺负你了？”

小乞丐点头，但马上又摇头：“他们不仅要杀我，还要抢我的饼。”

她一开口，几个流民顿时吓的脸色苍白，求饶似的看向小乞丐。

“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小乞丐愤愤道：“我要杀了他们。”

林武帆点头：“好，依你，那就杀了他们！”

话音落下，朱楠方便将手里的剑递过来。

小乞丐握住剑柄，“铿”地一声就拔了出来，吓得一众流民顿时跪倒在地。

老大忍着疼痛，头如捣蒜：“姑奶奶饶命，祖宗饶命啊，我们知道错了，我们有眼无珠，我们瞎了眼得罪您，祖宗饶命......祖宗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磕头求饶，大喊饶命。

小乞丐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片刻后哼了一声，又将剑还给朱楠方，同时嘀咕道：“废物！”

林武帆面上表情不变，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乞丐道：“他们一点骨气都没有，杀了脏手！”

林武帆微微一笑，并没说话。

要不是她有这一份怜悯之心，也不会将自己的大饼和窝头分给番大娘，这几人杀与不杀都随她，林武帆也不想干预。

就在他认为小乞丐会放过几人，接下来的动作却把他看懵了。

只见她找来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猛地朝老大几人砸下，一人一棍，疼得几人哀嚎不已。

她又来到那受伤的小弟前：“趴下！”

小弟哪敢反抗，只得乖乖趴下，小乞丐抄起木棍一棍朝着他的脑袋砸去，算是还了他刚刚踢的那一脚。

做完这些，她则不再看哀嚎的众人丢下木棍，拍了拍手，回到林武帆身边：“好了，已经打回来了。”

她年纪小，下手也不重，所以几人只是有些疼痛，但并不致命。

见小乞丐不杀他们，几人神色大喜，纷纷磕头感谢，称小乞丐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转世。

小乞丐面上闪过厌恶之色：“在我面前求饶没用，留着这些话去向城里的官绅富豪们说吧，他们喜欢听。”

几人纷纷称是，不敢反驳。

林武帆不想看到欺软怕硬的几人，呵斥道：“还不快滚！”

老大带头，其余几人也同时起身，连滚带爬的往村子外跑去。

直到几人消失，林武帆才问道：“你愿意和我走么？”

“去哪？”

今天，小乞丐没有排斥林武帆，反而有一种依赖，一双眼睛发着光，就这样看着他。

林武帆记得她可是完全独立、一度排斥他的的，这忽然间的转变，一下子让他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说过，要带你去黔阳城里吃猪蹄！”

小乞丐很果断地答应：“好，我跟你走！”

不知为何，林武帆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踏实，就好像做了一件番大娘的遗愿。

随后拉着她的手，朝着小村子深处的小土堆走去。

凉风习习，清冷凄惨，小村子里寂静无声。

站在土堆前，林武帆只觉得心里一片杂乱，就这样默默站着，也不说话，脑中似乎闪过许多过往画面，但又觉得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变暗，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山头，潮湿的空气在不经意间慢慢侵入肌肤，带来一丝丝凉意。

朱楠方和小乞丐也在一旁静静站着，也不催促。

除了呆站，好像什么也做不了，真如朱楠方说的一样，过去的终将过去，缅怀，只剩记忆。

林武帆叹了一口气，转身说道：“走吧！”

小乞丐却将他拉住：“我们还回来么？”

林武帆不知道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再次看了身后的土堆一眼：“有时间总会回来的！”

“等等我！”

小乞丐说着放开林武帆的手，钻进昏暗的树林中，不一会抱着两个半饼和一双鞋子，又跑了回来。

“好了！”

当看到那一双鞋，林武帆心头一阵难过，点了点头，三人朝着村口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