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始汗拜见林威的过程很自然。

没有谈任何归降之事，也没有摆什么架子，随便聊了一会很快结束。

李尊祖又带他出来，到皇帝的大帐。

这个不得不见，虽然时候不早了，天启也不得不起身应对。

天启没有林威那么啰嗦，所以固始能看到大帐有两个侍女在旁边站立伺候，皇帝反而在矮桌后随意坐着。

聊天的内容更让人想不到。

“固始盟主的称号是镇西侯，随意一点，朕跟卿家打听个事，若瓦剌和漠南一起进攻陕西，结果会怎么样？”

“呃~回陛下，我们会占据高原、占据甘肃镇、占据关中，但随后就会退走。”

“是吗？为何不经营呢？是因为无法攻取西安？”

“回陛下，并非如此，陕西和西北四镇无法养活二十万大军，甚至…甚至劫掠也没有多大意义。”

天启沉默了一会，摸着下巴道，“这就是你从西域进入高原，然后又不知不觉穿越甘肃镇到宁夏镇立营的原因？”

“微臣无意贬损西北四镇，但他们真的很穷，他们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自然也就没有大军劫掠。”

天启自嘲笑了一声，“果然如林威所言，穷还成了一种好事，西北四镇五十年没什么战事，中枢已经忘了他们。”

“回陛下，微臣不敢隐瞒，其实以微臣看来，若我们从榆林镇进攻，然后杀到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无需攻城，大乱之下西北四镇一定会叛乱抢劫，但他们依旧抢不到任何东西，关中平原也养活不了他们，变成流寇是必然的结局，会拖住摄政公报复的大军。”

“这就是你们的后手？”

固始汗老实回答，“是，若我们失败，会劫掠西北四镇，至少会劫掠宁夏和甘肃，大明自然无力追赶。”

天启摸摸额头，“那卿家就善待他们吧，林威从来不会杀百姓，既然是生存所迫的造反，到西域开疆拓土，占据牧场放牧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固始眼睛眨眨眼，有点发怔，“陛下？”

“怎么？林威没有告诉你吗？察哈尔的牛羊群正在南下，结合漠南的牛羊群，可以让三十万人赶着牲口前进，夏季正好迁徙，何况百姓会拥有牛羊群，西域一年增加二三十万人口，商道也会随之展开，足够你们反攻罗刹和哈萨克汗国。”

固始紧张吞咽一口唾沫，“微臣万死，察哈尔和土默特牧民不至灭族。”

“你想多了，不会全部给百姓，总有一个顺序，察哈尔牧民还是会到辽东，漠南则就在河套吧，近处迁徙更方便。

在林威的眼里，瓦剌、察哈尔、土默特妄图一起攻掠大明，打败你们不叫本事，降服你们也不叫本事，战争要有战争的好处，否则战争就是愚蠢的战争。

打败你们不叫好处，开疆拓土只是名义行为，林威讨厌这样愚蠢的战争，让人口动起来，蒙汉融合，大明归治草原，养活饿肚子的百姓，把流寇之患灭于无形，这才是好处。”

固始汗深吸一口气，“摄政公胸怀天下，微臣佩服。”

“是啊，朕也挺佩服，卿家最好实现他的目标，否则你们没有留着的必要，休息去吧。”

“是，微臣告退！”

固始汗从大帐出来，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抬头看看天空的明月，再看一眼月光下无边无际的旌旗。

一种膜拜的无力感再次升起。

敢情林威唱了顿红脸，天启是在唱黑脸。

李尊祖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哂然一笑，“怎么样，是你想象的人物吗？”

固始汗立刻收起情绪，认真答道，“难怪我感觉整个漠南的战争透露着古怪，原以为是摄政公在戏耍诸部，施威草原，现在才明白，这才是大明之主，盯着一场战争的确眼光浅薄。”

李尊祖眉毛跳了两下，他也有点自嘲，“君王的心思如果被你猜中，那就不是君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战略，将军只是在做将军的事，胸怀天下的将军不是一个好将军。”

固始汗顿时又哭笑不得，“大将军无需如此，瓦剌不会有不忠的心思。”

“你没有不代表瓦剌没有，所以瓦剌以后也不会存在了，恭喜镇西侯，恭喜和硕特部。”

固始汗坦然摇摇头，“难怪林丹汗惧怕与摄政公谈事，没有超强的实力，的确处处被智慧压制。还好瓦剌远在西域。”

“哈哈哈~”李尊祖大笑，揽着他的胳膊向前，“镇西侯请，本官请真朋友看看大明朝的实力。”

月光下固始汗回头再望一眼中军十万旌旗阵，这次他处于正前方，比来的时候更震撼。

金色黄龙旗与天空明月交相辉映，如同草原上一头炙热燃烧的火龙，随时准备腾空而起，翱翔天际。

果然是曹文诏的那句话，看一眼就浑身发抖。

李尊祖的位置距离中军还有三十里，因为它在移动。

两人带着亲卫轰隆而来，与中军强烈到无力抵抗的压迫感不同。

前锋大军如同一条黝黑的木棍，它不是径直向前，而是横着滚动向前。

一路行来，这进攻阵型丝毫没有厚度，完全没有压迫感，看得固始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依仗。

不一会他就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自己中军而来，角度不对。

此刻站到两翼的侧前方的骑兵大阵中，回头向南望一眼，固始汗差点直接跪下。

李尊祖看他的表现，微微一笑，递给他一个望远镜，示意他自己瞅一瞅，月光下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如果中军的威压叫天威，这根黝黑的‘木棍’阵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军威。

马车上无数黝黑的炮口向前，炮身反射铁血寒光。

火炮后面是掷弹机，上面不是石弹，却是大呲花一样的火药包，再后面是马拉的火药桶板车，上面坐着身背火器的士兵，闪亮的军刺遥遥看一眼都觉得心口扎心的剧痛。

林丹汗拿什么东西抵抗这样的大军，来多少死多少，大蒙古勇士死完都无法靠近。

还好，老子是个聪明人，这些东西属于我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