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本不想出来，他也是看到了城墙上的师父和李文松。

京卫汇报说两人在城墙上待了三天，回家换了身衣服，干脆来千户所看看。

师父想让自己‘泄愤’，进而与皇帝‘好好谈’，最后‘合作赢天下’。

这是做梦，但自己又不能说他错了，他们的价值观就是如此，就像宁德一样，生死抉择宁肯去死。

无法劝，无法交流，只能做给他看，希望其他人不会寻死。

李铭诚狼吞虎咽吃着林威丢给他的卤肉和甜点，塞满嘴后喝口果酒，吃的嘎嘎香，不时说两句话。

林威看得心情复杂，这个该死亲戚挺有喜感、也挺该死。

“嗝…一个月了，总算能好好吃一顿…嗝…你回来了，你会做皇帝吗？林佐的儿子若做皇帝，其实我还是皇亲…隔…”

“你猜我会不会做？”

“嗝…会，也不会！”

“为什么？”

“化家为国的家族，哪个人不是血脉亲情祭天，哪个人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你什么都符合，什么都不够，时间更不够，现在可以做一个司马昭。”

“血脉亲情祭天？你是说家人都该惨死吗？”

“通天路都是血铺的，亲人的血最牢固。”

“这是什么鬼道理？”

“隔…因果轮回、缘法自然、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很简单的道理。”

“咦？表叔儒释道皆通，为何痴迷于金银？痴迷于权力？”

“你这屁话说的，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你为什么喜欢睡娘们？”

“哈哈，也是，以己度人是每个人的劣根本性。”

李铭诚把最后一点果酒喝尽，拍拍圆滚滚的肚皮，伸展在地下仰头一躺，指着正阳门的角楼问道，“你会杀他们吗？”

林威看都没看，直接答道，“不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你永远成不了事，我给你排排顺序，皇帝、信王、潞王、云梦、太妃、还有你孩子的公主母亲、关大河、关承武、伍大牛、杨寰、林扬，把他们都杀了，你就能做皇帝了。”

“为什么有师兄和三哥？”

“废话，太祖为什么杀李善长蓝玉等人，杀了他们才能安然传承。”

“其实我有更合算的办法。”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反正老子要死了，奴婢的儿子要做皇帝，下地府怎么也能嘲笑表哥两句。”

“林某是一个人在造反，不需要大开杀戒，有时候一座高楼抽掉一根木楔就垮了。”

“愚蠢，和你爹一样愚蠢，就算楼塌了，别人也能把砖石木料拿起来重建一座，还省了很多事，汉光武不就是这样吗，要么不做，要么挫骨扬灰。”

“哈哈哈~表叔看的清楚、说的在理，我还真无法反驳，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自己不知道？”

“记忆里我爹只是叮嘱我读书，没有第二件事，就算去了文牍司，轮值回家好不容易见一面，也是问我在文牍司看什么书，有什么长进。”

李铭诚歪头想了想，“林佐是个好人，他很听话。”

“没了？”

“你林家是皇家的奴婢，听话的好人才能做大，还想怎么着？”

“那倒也是，我母亲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表妹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喜欢看书，各种各样的书，除此也没别的事。”

“那倒是挺好。”

“好个屁，懂事起就一副忧郁的样子，被皇帝下令嫁给你爹，林佐当时已经四十了，好什么。”

“四十就不好吗？我觉得挺好。”

“哈，你是儿子，老夫能说什么。”

林威突然起身，负手深吸一口气，“表叔，其实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明知自己必死，为何在这里当一月乞丐？”

李铭诚也翻身坐正，眼珠子贼兮兮一转，得意笑了，“嘿嘿嘿…我想看着你把他们弄死。”

“难道你不是怕死？”

“怕当然怕，哪有看别人死好，他们不懂皇权，所以他们必死。”

“我的舅姥爷，你的三叔在上面，他好像不在意你的死活。”

“当然不在意，他不是人、是真人，李家死绝他也无所谓，我对他来说与天下任何一人都一样。”

“哦，那就好，那边见到我父母，帮我带句话，我很感激他们。”

“什…什么？”李铭诚突然面露惊恐，看到林威淡淡的笑容，突然手脚并用退到墙角，张嘴大叫，“不，不行，你不能杀我！”

林威被他逗乐了，嗤笑一声反问道，“表叔怎么又害怕了？”

李铭诚嘴唇哆嗦，“先…先杀他们，我才能死！不…不对，是你当了皇帝才能杀我，只有皇帝能杀我。”

“不用那么麻烦，我刚才都说过了，林某是一个人在造反，杀别人没用，别人死得也很冤枉，杀皇亲国戚就可以。”

李铭诚一瞬间好像听明白了，两眼露出极度的惊恐，嘶吼大叫，“不…”

嘭~

一颗铅子灌入脑袋，吃饱的乞丐顿时毙命。

千户所涌出几名亲卫火速收拾尸体，林威把手铳收回，抬头看了一眼角楼，负手慢悠悠向西回侯府。

不想跟师父说任何话，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他们都不懂，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自讨苦吃。

虽然结局在观众的意料之中，但林威与武清侯‘畅快’交谈，笑着杀人，果断干脆的行为还是震慑人心。

角楼这时候人很多，昭太妃软绵绵跌坐在木椅中，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李文松只是大袖一摆道一声无量天尊，云梦、关承武、秦翼明、张之极则被猛得吓了一跳。

只有关大河淡淡一笑，回头对众人道，“该潞王上路了，小六不杀平民百官，一定会杀皇族后戚，总得双方都让步才能与陛下合作，齐心协力处理朝事。”

没有人接他这完全主观的判断，张之极一躬身道，“关师，张家已是行尸走肉，家父说宛平侯不会踌躇等待结果，漠南战事将起，等开衙一切就会尘埃落定，我们会出现在陛下面前，您…父亲建议您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