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蠢的人也知道‘铁’代表的力量，丁贤思无法表达心中的震撼，难怪爷爷说权争早就结束了。

宛平侯掌握了实力突飞猛进的力量，估计他自己都没想到，突然有改天换地的实力，越来越多的人靠他生活，越来越多的士绅豪商与他合作，一切都不允许他妥协。

就算他想温和，现在也温和不了，大明朝聪明人太多，确定无法战胜他主导改革，立刻低头‘认主’，以飞快的速度变成‘一家人’，林威在朝堂已没了退路。

事实就是如此，挣扎的只是顶端那几个人，士绅豪商都想着与宛平侯赚银子，天下无声无息，但好多人已放弃对朝堂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学着宛平侯掌握另一种力量。

爷爷说宛平侯把这种百姓力量称为‘生产力’，朝鲜就是个大工坊，百姓种地提供粮食，做工提供劳力，生产铁料和布匹又反哺这个生产力，然后顺带延伸出强大的火器兵和水师…

朝廷如何能战胜万众一心？

“杨先生、丁姑娘，焦厂和铁厂可以进去，军械坊可进不去，不是秦某拒绝两位进入平壤，实在是尘土飞扬的驿馆不适合留宿。”

丁贤思听到秦石的话，下意识摸摸鼻子，感觉有点呛人，代替杨镐点点头，“好吧，那就返回肃川，见识过了，靠近看也一样，不需要再来。”

杨镐意犹未尽看一眼遥远的南边，指着烟火中若隐若现的平壤城道，“大明曾与倭寇大军在此处厮杀，李忠烈在平壤一战打出大明血气，这千里山河，处处是英烈热血。”

他三番五次提这茬，秦石终于忍不住了，“靠嘴有什么用，侯爷已经安排人立碑记事，朝鲜有宁远伯李家无上功勋，有大明万万人流血，得让后人记住。”

杨镐的感慨顿时被堵了回去，他笑笑没有在意，失败者有什么资格教导成功人士如何做事。

几人开始借着微弱的月光赶路，海岸边的大路挺好走，每隔三五里村边都有人家或驿馆，习惯性在村口点篝火驱赶野兽，如同路灯一样，跑着跑着与一群疾驰而来的骑士相遇。

双方太快差点错过，好在有人认出秦石，刚错身立刻齐齐调转马头相问，“秦副使，逆贼杨镐和丁小姐何在？”

“在下身后就是二位，我们准备到肃川留宿。”

当先一名骑士立刻催马到身边观察两人一眼，“侯爷有令，立刻带二位到塑州，我们明日黄昏前必须到，两位最多可以休息三个时辰。”

丁贤思还想问为何这么急，杨镐已出声道，“塑州？距离义州百里吧？我们可以绕山里走近路，走海岸反而慢。”

骑士虽然诧异，却没有回答他，对秦石道，“我们要带走二位，从安州进入东面山中驿道，秦副使可以回去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只要他俩撑得住就一直在催马奔跑，杨镐和丁贤思叫苦不迭，早知道瞎跑什么。

后半夜的月光还挺照顾他们，丑时通过安州驿站换马后，连夜进入山中驿道。

丁贤思万万没想到，距离海岸百多里的山中更好走，等到杨镐实在撑不住，骑士又带他们走了一段，才拐进一个山坳中，这里竟然有刚建好的木质双层驿站，客房吃食不缺，他们实在太累，没来得及思考就进入梦乡…

想睡舒服不可能，刚刚缓过来一点精神，门被骑士拍得啪啪响，起床继续赶路…

丁贤思回望一眼山坳，差点从马背栽下来，卧槽，整个山谷都是光秃秃的，中间建造整齐的石屋，无数穿棉布的人在来往，附近戒备森严，驿站往里至少有三层关卡，一排一排的石头房中间还有厚厚的硬土墙…

她马上知晓此地为何如此建设，这道硬土墙叫防爆墙，三屯营火药工坊就有，根据宛平侯图纸修建，那这里就是…朝鲜的火药厂，难怪驿道比外面还好走。

这么大的火药厂能制作多少火药？她脑海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个半时辰后，又经过一个相同的火药厂…

等到午后休息，又经过一个…

小姑娘脑袋懵了，宛平侯竟然为了火药厂开辟驿道，难怪宛平侯去年要到朝鲜自立，这里果然做任何事都比大明快数倍。

他们一直顺着山脚奔马，山道蜿蜒曲折，越来越窄，但人反而越来越多，可能出了军事禁区，很多山民背着山货步行翻山去往西边，总算有了一点乡土气息。

更神奇的是，他们遇到一队二百人的商队，个个推着满载的公鸡车，好似收获颇丰，兴高采烈去西边交易…

下午申时，骑队绕过一座山，丁贤思精疲力竭的时候，眼前豁然开阔，一条大江从东向西奔腾，江边靠西一座小城，东边一个军营…

驿道旁布满关卡，表明此地乃兵家重地，从人间烟火突然进入肃杀之地，让一老一少忘记疲惫，慢腾腾跟在骑士后面过关卡。

骑队里明显有宛平侯亲卫，拿着腰牌和文书过卡很顺利，但既没有带他们入城，也没有带入军营，而是顺着江边继续向东，大约三十里后，鸭绿江南岸一处凸出的小山下马。

到处都是单独站岗的士兵，但无一人阻拦他们，显然已经来到宛平侯身边，骑士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一个带头之人，从树林中绕啊绕，来到江边的悬崖顶。

看到眼前的场景，两人齐齐松了口气，悬崖后边的树林背风处有一个硕大的帐篷，站着好几个人，其余人都不认识，但泰宁侯已经先一步而来，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无声嘲笑他们白白跑了一天的路…

悬崖边宛平侯身穿将军铠，与一名夫人拿着‘鹰眼’观望江对岸…

望远镜早五十年就有了，朝廷就有传教士进贡的好几个，林威自己没功夫弄这玩意，欧罗巴人的舰队却有，而且比进贡的好数倍，毛文龙缴获十来个都扔到仓库，拿出来分配给斥候，他们立刻如获至宝…

林威观察了好一会，才看到来了客人，扭身施施然到两人面前，对着丁贤思淡淡微笑，小姑娘赶紧侧身行礼，“小妹见过世兄。”

这称呼挺有讲究，林威虚请一下，“丁姑娘无需多礼，你可以好好歇一歇，林某已经知晓师父想说什么。”

丁贤思刚想说话，林威已经到杨镐面前，脸色揶揄对老头道，“杨大人可真是个奇人，天下无数人被腐烂的朝廷逼出匹夫之怒，自然也有那么几个士大夫被逼出不为瓦全的愚蠢，你猜林某一开始听说是你在搞鬼，下意识想到的是什么吗？”

杨镐郑重束手躬身，“请宛平侯赐教！”

“宁予外人，不予同道。”

林威冷冷说了八个字，杨镐疑惑抬头，“宛平侯杀人诛心，杨某宁死不担此罪。”

“哈哈哈~”林威猛得大笑，对众人摆摆手道，“宁予外人，不予同道。这是人分三六九等以来的贵族心态，若有一天变成宁予外族不予家奴，那才是灾难，你杨镐就是一个对朝廷充满愤恨的怨妇，说你有多大罪，那是不分青红皂白扯淡，说你没有罪，那是昧着良心恶心自己。”

杨镐心脏猛跳，低头不敢说话，生怕刺激林威又说什么罪名。

林威却没有他意料中的生气，扭身指着江北，“杨大人知道对面是哪里吗？熟悉吗？”

“回侯爷，是宽甸六堡，宁远伯李成梁开辟的疆土，后来又主动放弃，成为建奴牧场和田地。草民非…非常熟悉，一山一水都记得。”

“很好，晚上见一个老朋友，杨大人去把东虏老家给林某铲了，你就可以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