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看看，我就只是来看看。”老孙头的声音有气无力。

说罢，他径直趴到地里，整个脑袋几乎都要埋到土里去了，像是在翻找着什么。

老李头见状，说：“别找了，我已经看过了，地里面的虫，都没冻死，往下深挖点，就能看到还在地里蠕动呢。”

轻飘飘陈述事实的一句话，却让老孙头遭受了莫大的打击，没忍住趴在冰凉的地里哭得老泪纵横：

“老天爷啊！你真是不长眼啊！你让我们怎么活！怎么活啊！！”

方圆十里的地他都看遍了，地里面全都有虫，连害虫都冻不死，更别说其他的了，明年能有多少收成。

这贼老天当真是一点好处都不给他们这些泥腿子，今年就算不被冻死，明年交完重税，也得饿死了！

老李头苦着脸，瞧着皇宫的方向，道：

“咱们这，好歹是天子脚下，想开一点，说不定，明年陛下会体恤咱们，减少赋税呢？”

“哪怕只是减少一成，也足够我们省吃俭用，活下去的了。”

老孙头听后，脸上只余下苦笑，说出的话中，不由带上了哭腔：

“你相信我们高贵的陛下，会给我们减赋税吗？”

“去年，修什么避暑山庄，又是劳役，又是加税的，收的可是六成税啊！这可是六成啊！”

“最上面剥一层，中间剥一层，下面的官吏还要剥一层，到手里，能落个两层，都算运气好的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高官贵族们，哪里知道他们这些穷苦百姓，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现在就连一些考科举的读书人，都恨不得只读那什么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眼高于顶，只瞅着那高高的庙堂，哪里还看得见他们这些脚下的‘污泥’喔……

老李头看着皇宫的方向，表情逐渐变得空洞疲乏。

“再看看吧，再看看吧，只要有一点希望，咱们再省省，总是能活下去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老孙头却没附和他，也没搭话，而是静静看着脚下的土地，眼中意味不明。

“老李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天天不是盼望陛下怜悯，就是盼望老天眼开眼的日子，每天都是担惊受怕，我已经过够了。”

老李头闻言一怔，不可置信道：“老孙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孙头目光闪烁：“求人不如求己！”

“你听说了吗？”老孙头忽然朝四周看了看，才凑到老友跟前，明明只是空旷无垠的田野，却仿佛隔墙有耳似的，“安王最近，可是闹出了大动静！”

老李头一听，赶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怒道：“你疯了！敢说这种要命的事！！”

须知那安王的事情，现在可是整个京城的禁忌话题，听说不光朝堂上不许提起，陛下还明令禁止了，就连他们这些泥腿子，要是提到了‘安王’两个字，都会被重罚的！

要知道，这位安王，可是陛下曾经一手抚养长大的‘太子’，可现在，却惧怕自己儿子，到了如今的地步。

当真是造化弄人喔……

老孙头一把扯下好友的手，说道：“嘴巴不说，难道心里就不会想吗？”

“就算那些官们，一个个嘴巴闭得比自个儿的钱袋子还紧，但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可都把消息传回来了！”

“听说安王把兖州，治理得跟仙境一样，就算咱们这样的泥腿子，也能天天吃上三个大馒头，肚子天天都是饱饱的！听说安王，还开设了什么‘医学院’的玩意儿，十岁大的毛头小子，都能免费进去读书习字呢！那可是认字啊！一但成了读书人，那可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即便是胆小的老李头，想起商人带回来的那些消息，内心同样忍不住一阵激荡，可他想起兖州离都城的距离，又想起一路上的困难重重，又不免退缩，想了半天的理由，最终憋出来一句。

“可、可那兖州，可是和突厥相邻啊！随时、随时都可能被突厥攻打的啊！”

他本以为老孙头听了，会消停下来，和他继续留在都城，做这什么里正，须知蚊子再小也是肉，一个里正，好歹也是一个官儿嘞！

可老友嘴角却勾起一个笑容，道：“你还不知道吧，那突厥，早就被咱们安王殿下，打回草原深处了！听说就连那什么突厥公主，都成了殿下的阶下囚！”

老李头大吃一惊：“什么！这怎么可能呢！打败突厥这么大的事儿，更别说还俘虏了突厥公主，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他们这些年，受了突厥多少气！从先帝时期，每年还要给突厥岁币！说是什么兄弟国，其实谁都知道，这些哪里是岁币，根本就是‘岁贡！’，是给突厥贡献的贡品！

打败突厥，还俘虏了公主，那得是多大的功绩和荣耀啊！不说加官进爵，一但将安王的功绩传扬出去，百姓都得把安王重新推上‘太子之位’不可。

更何况，按照他们陛下的性情，真要是发生了这件事，肯定早就祭天了，说不定，还要泰山封禅呢！

老孙头对自家老友这一脸蠢直的表情，当真是无话可说，最后忍无可忍地说道：

“哎哟喂，你真是要气死我啊！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样傻啊！”

“你好好想想，咱们陛下防备安王得厉害，安王又打下了宛陵、江夏、天水、平乐四郡，还有池州、合州、韶州，都成了安王的地盘，对陛下来说，安王哪里还是他的儿子，根本就是个反贼，哪里肯大肆宣扬安王的功绩啊？又不是嫌弃安王攻打回都城的速度不够快！”

老李头这才呐呐道：“好、好像还真是这样。”

“可、可这不对啊！你又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面对老友的疑惑，老孙头嘿嘿一笑：“你忘了，我侄子是干嘛的！他可是有个商队的！”

忽然，他一脸正色道：“老李头，我明说了吧，我侄子已经说了，可以让咱们跟着商队，去安王的地盘，我来就是问你的，你去不去？安王可是透出消息了，要把一些鱼肉乡里的贵族的地盘，都分给咱们这些泥腿子！须知去了，咱们还能有机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