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狭窄的街巷，转瞬变作清幽静雅的大殿。

正前方的高台上，是一尊女神像。

她端坐在莲花之上，手掐法诀，慈眉善目，让人如沐春风。

在她之后另有三尊神像。

只是被挤在一起，看起来分外可怜。

这竟然已经在道观里了。

游思远原地转了好几圈。

确认自己当真从街道上，瞬间到了这里之后，他的表情更加惊恐了。

“你，你们是鬼？！”

谢琉璃看他一眼：“是鬼又如何，鬼害过你么。”

游思远愣了下：“没，没有……”

鬼确实从未害过他，害他的是人！

如此想着，便也不那么害怕了。

只是忽然又想起一事，游思远语气略显急切的问：“那我娘，我娘是不是也变成鬼了，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小姐，你说你知道我娘的尸骨在哪里，是她告诉你，托你来找我的吗？”

素娥忍不住道：“阴阳隔阂如同天堑，小姐说鬼，你就把她也当成鬼，谁家鬼能这么大本事，可以在这么多神像面前走动啊。

告诉你，小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老实跟着小姐就行，有你好果子吃的。”

谢琉璃：…………

游思远：……………

有你好果子吃，是用在这里吗？

谢琉璃举步往后院去：“我明日要吃乳糖圆子，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做，现在去寻间房住下。”

游思远赶忙应声。

素娥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呐，这是买菜的钱。”

游思远一看，那银票面值一百两，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大面值的银票，连忙道：“用不了这么多的，我经常采买食材知道哪里的东西物美价廉，一百两太多了，给十两碎银就能用上许久了。”

素娥把银票塞他手上：“给你就拿着，小姐吃的东西必须要是最好的，你不要贪便宜买不好的东西回来，要是东西不好让小姐皱眉，我可不饶你。”

游思远只得将银票接着手里，替自己辩解一句：“我从来不会买不好的东西，都是新鲜的。”

素娥已经不听他说了，懒得走路，飘飘悠悠也去了后院。

虽说不那么害怕了，可看见这场景，游思远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鼓了鼓勇气才也跟着转到后院，找了间房住下。

次日，游思远卯时初便起身出去采买食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又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厨房。

厨房很整洁，就是和房间一样没东西，冷冰冰，空荡荡的没人气。

游思远只得又出去买了柴。

回来整理好厨房，才终于开始做饭。

窗户里溢出热气，烟囱里冒着烟。

也有了些许人味儿。

这是他来这里做的第一顿饭，游思远难免做的仔细便费功夫，等做好，已是辰时。

素娥及时出现，过来帮忙端饭菜。

吃饭的地方在一间左右通明的厢房正堂内。

这厢房也十分雅致，瑶琴香炉，屏风长案，虽陈设并不太多，却样样精美，像是贵人居所。

游思远不敢多留，摆放好吃食，冲端坐在案前的谢琉璃躬身行礼后，准备出去。

谢琉璃道：“坐下一起吃吧。”

游思远连忙摆手：“我在厨房吃就行。”

一夜过去，小姐和素娥不是人的恐惧已经消散了。

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的是这厢房和小姐身上的贵气。

他一个厨子怎么敢跟贵人坐在一起用饭。

素娥已经将自己的蜡烛拿出来了，坐到谢琉璃身边道：“小姐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里那么多的话。”

游思远看看谢琉璃只得也坐了过去，有些紧张的偷偷看谢琉璃，生怕自己做的不合她口味。

“还不错，我很喜欢。”谢琉璃拿起勺子尝了两口乳糖圆子，评价道。

游思远这才松了口气，拿起碗筷正要吃饭，却见素娥拿着根手腕粗的白蜡烛，咬了一口。

他筷子都要掉了。

素娥回看他：“你看什么，等你死了也要吃的。”

游思远赶紧埋头扒饭。

他可不要吃这种东西！

用完饭，已过辰时，正是热闹的时候，然而周云观还是一个香客都没有。

游思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站在门口发呆。

素娥走过来：“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娘的尸骨。”

游思远精神一震，惊喜的问：“当真吗？”

他还以为要等一等，不想竟这么快。

素娥点头道：“小姐从不食言，说帮你找就帮你找。”

游思远激动的嘴唇直颤，只要找到娘的尸骨，衙门里的老爷就一定会接他的案子！

到时候就能还娘一个公道！

说不定还能找到弟弟和爹爹！

“我，我这就去收拾包袱。”他兴奋的走下台阶，忽然又想起什么，扭头道，“那咱们走了小姐怎么办？”

素娥道：“什么怎么办，小姐好好的啊。”

游思远解释道：“我记得我被拐时是在乡下，距离京城应该挺远的，咱们此去说不得要走几个月，那就无人给小姐做饭，她身边也没有人陪伴了。”

素娥有些无语：“谁家好鬼会老老实实坐马车赶路啊！”

………

游思远这才想起昨夜谢琉璃一步之间就带他从东市偏远街道回了西市的周云观。

他大喜：“素娥姑娘也会一步千里吗？”

素娥道：“我可没有小姐的能力。“

她从袖筒中掏出两张黑色纸人，放在桌案上。

自己的身体则开始变的干瘪，仿佛被抽干了的血肉，最后化做一张纸皮飘飘悠悠的落在地上。

游思远：？？？？？！！！！！！

他腿都软了，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立，抖着声音扭头冲厢房方向喊：“小，小姐，素娥，她她她………”

“你喊什么。”

素娥那木然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游思远回头，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刚才放在桌案上的两张黑色纸人，现在站起来一个。

“小姐有事，让我带你过去，我带的话就要让你先离魂了。”那个纸人正对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素娥木然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它伸出小短手指指旁边的纸人，“喏，这是你穿的纸衣，小姐剪的，你准备好我就抽你的魂了。”

“啊啊啊等等等等！”眼前的一切都在冲击着游思远，他战战兢兢的，“我，我还没准备好……”

素娥道：“那你快点，我不比小姐，咱俩得从天上飘过去，来回可能要大半天，我这样子又带不了蜡烛，你再耽搁就要更晚，那就肯定会挨饿，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我可不想去跟野鬼们抢吃的。”

“………我，你……”

游思远整个人都凌乱了，好在脑子还算灵光，问道：“咱们为什么要这样过去？你要是知道我娘尸骨所在地，告诉我便好，我可以去顺天府衙门报官，让官府的人带我过去。”

素娥无语：“他们要是像你说的这样听话，你还用给他们塞银子吗，你这个案子还是陈年旧案，别说只是一个埋骨之地，就是你真把你娘的尸骨挖出来摆到衙门正堂，你以为他们就会帮你申冤吗，顺天府里坐着的可不是包拯。”

游思远噎住了。

他没有想这么多，只以为有尸骨就可以证明是人命案，又有他去告，衙门里的老爷怎么会不管！

可，现在素娥这样一说，他才恍觉自己是多么天真。

“那，咱们过去能做什么？”停了会儿，游思远希冀的看着素娥问道。

“造势呗。”小纸人素娥出出拳踢踢腿，“去吓吓周围的人，再把你娘的尸骨暴露出来，让他们来京城周云观找你，然后你们再一起浩浩荡荡的去衙门，人嘛，都爱八卦，肯定得有人问，你们就一路走一路把这离奇事情说出来，保管半个京城的人都会跟过来瞧稀奇，这样有了压力，那些个高坐庙堂的老爷们就不敢糊弄了。”

游思远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红着眼眶道：“谢谢你素娥姑娘，能为我想这么多。”

“这是小姐告诉我的，你要谢以后就多多精进厨艺，让小姐吃好喝好就行。”

游思远连忙点头：“我一定会的！”

“好了。”素娥有点急，“走不走，不走我就先去吃口蜡烛。”

“走走走。”游思远连忙站直身体，闭上眼睛，“素娥姑娘，你，你抽吧。”

话音刚落，游思远只觉身子一轻，再睁开眼，便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大了。

他连忙低头瞧瞧，只见自己的身体一片漆黑，这是已经进入那张黑色纸壳中了。

“走吧。”

不等游思远好好感受一番，素娥便拽着他飘了出去。

两个纸人去造势之时。

谢琉璃则去了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