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南韵书房的掌房先生。

顾名思义，就是掌管书房事务的老夫子，入学册子里提到过，他曾是先帝书童，后在南韵书房颇有造诣，便被册封了南韵先生的名号，自从才有了皇室学堂南韵书房，非皇室宗亲不得入学。

“先生。”众人闻声齐刷刷的朝着那处行了礼。

箫子期见事情有些棘手了，只好跪在地上行了见面礼。

那老先生见有一人跪坐在地，不用想也知道此人便是新送来的门生，铁定是受了尹世子的欺辱。却还是明知故问皱着眉道：“箫蕴之，你跪在地上作甚？”

这下子尹澈脸上的嚣张模样便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慌张。在武试上闹得太难看，被外公送来南韵书房已经够丢脸了，若是再因为欺辱赵氏门生被老先生一封书信告上丞相府，自己那个老爹还不得揍得他屁股开花？

尹澈有些心虚的瞧了一眼身后跪着的书生。

箫子期抿抿嘴，有些委屈道：“是在下不小心冲撞了尹世子，许是说错了什么话，叫他难看了，这才不小心推了在下。”不小心三个字咬的很重，殿下的各位也都心里明镜，只是没人敢应。

老先生没想到他的这番说辞，有些不敢确信般重复：“不小心、?”

这南韵老先生平日里是甚少在正堂附近出现，多隐居在后山，只是前几日寒曦王忽然托人送来书信，说是新门生入学时务必要到场。免得赵家与左家的门生坏了规矩，传出去也砸了他的招牌，这才赶来书房维护秩序。

箫子期缓缓起身弓着腰道：“是。在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那老先生捋了捋山羊胡，深深的瞧了他一眼。此人虽为萧氏庶子，却有能耐让寒曦王亲启书信唤他来为其撑腰立威，且近些日子听说朝中来了个新西境副使屡破奇案.....恐怕便是这位。他既不在意尹澈的恶意挑衅，想必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好了好了，都去换衣裳吧，御马场的夫子都等了半天了。”说罢便拂袖走在了前头。

尹澈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又有些担忧的向后看去，那人正整理自己身上的落灰。

他竟然.....没和老先生告状。箫子期抬起头，刚好对上他的一双眼，尹澈心虚的撇过头，转头快步跑开了。

这可不是箫子期同情心泛滥，他本来是想装一波可怜博取一下同情的，没想到这老先生居然这么袒护尹澈，竟是一句责备都没落下来，怕是再争执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只好乖乖的闭了嘴。入学第一天就得罪了个‘小公主’，真是关关难过诶！

箫子期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跟上了队伍的末尾。

未到御马场，他便先一步被老先生拦在了柒灵殿，殿内，南韵书房上下的夫子都独坐一旁，老先生缓缓开口：“蕴之，在场的各位夫子，你可有中意的？择一位称心的做你的师傅罢。”

箫子期怔了一下，暗自攥紧了拳头，这老先生是深知不会有人愿意主动收自己为徒，所以叫他自己来选吧。不过也好，免得尴尬。

很显然情况比他预想的要难堪的多，他手里呈着拜师礼，想着随便择取一位看起来比较和蔼的应付一下便是。没想到这群人见了他跟见了扫把星似的，一个个低头看天的做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敢和他对视的。

箫子期举得手都酸了，最后一咬牙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夫子去了，没想到那人慌乱之中抬手就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喝起茶来，看起来并不想接过这烫手的山芋。

是他又转头朝着另一边走去，那人低头假装擦起眼镜，害怕的汗都冒出来，还伸手用袖子擦了擦，不知道的还以为箫子期手里放着的是把刀呢。

在一个转头，被他盯上的老夫子吓得一哆嗦，竟是将茶杯给摔碎了。

瓷杯碎裂的声音彻底打破了箫子期最后的自尊心，一个两个的都像见了阎王爷似的，他有那么吓人吗！连续几次的羞辱，他面上的表情也冷下来，甚至就想，大不了就没有师父，他自学也未尝不可！

正当他想回首向老先生表明自己不需要师傅的时候，一道声音如空灵灌耳般降临：“不如，将拜师礼送给我如何？”

他的脖颈一僵，虽已心中明了，但还是有些错愕的回过头，正是三皇子楼瑾年。

他平日多是深色的衣衫，如今来了南韵，他也换上了和其他夫子大差不差的白衣，配上他那抹淡淡的笑，箫子期忽然心跳加速，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自己的窘迫，被他看见了。一股莫名的羞耻涌上心头，小声的回了句：“三皇子是南韵远近闻名的才子....在下愚钝....恐....恐不能为您正名。”

楼瑾年两步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来：“无妨。”箫子期的眼神停留在他竹节般的手上，又顺着胳膊，对上了他的一副笑颜。

箫子期愣了好一会，才将手里的木匣子递出去，那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接过。老先生见终于有人愿意收他做徒，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也落下，严声道：“箫蕴之即日起，便是楼瑾年第一任首席大弟子。”

首席弟子！

他盯着那人，有些移不开眼，但是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座下人的感慨：

“三皇子怎么收了他做徒弟？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这人一看便没有灵根...”

“他不是向来不收徒吗？怎么破了规矩....”

“还好没选我，你是不知道我刚才.....”

“.....”众人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庆幸。

箫子期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立马正了正衣襟，又肃然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拜师礼，一套动作竟是比那些名门世家的公子还要标准流畅。

礼毕，楼瑾年微微俯身，一只手伸到他跟前，箫子期抬眼，将楼瑾年的眸子深深刻下，又盈盈一握，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箫子期忽然觉得，这院中的花都黯淡失色了，唯有眼前的一朵莲冰肌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