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森，队里分责任田了，也就是分田单干了，我又回到了从前，又得一个人犁、耙、辘轴了。今天分田时，本来我是抓到头阄的，应分到一丘好田，但因为我们没有生到男崽，被蛮绕抢去了。金生为了我们差点挨了蛮绕的镰铲，唉！红沙田就红沙田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我们的囡囡辍学，一定要让她们吃饱饭，一定让她们正常出嫁。我不哭，因为我的眼泪早已哭干了，而且哭是解决不了什么的。你说过，为了囡囡们我要坚强。”她对着明森的遗像默默诉说。

“嚓，嚓，嚓！”镰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闪闪发亮，“砰，砰，砰！”镰铲在她手里跺得结结实实。

她在田塍上拼命地用镰刀割草，在河堤，在山岭，她拼命用镰铲刨草。红沙田里昼夜有她劳作身影，红沙被她铲起一筐又一筐，挑走一担又一担。

屋场十岁男孩晓桐，牵着一头水牛从这里路过，看见在田里挖一个大坑的莲子稚声稚气地问：“莲奶，你在这红沙田里挖一个坑干什么呀？”

“唉”莲子叹口气回答他：“晓桐，你放牛啊！这丘红沙田太瘦了，我想把它改造成肥田，挖这个大坑是用来沤肥的。”“沤肥，怎么沤啊？”“你们小孩啊，沤肥就是用草加上猪粪，或是牛粪，什么粪都可以，拌在一起发酵，再用泥巴封住，过一段时间它就会变成很肥的肥料，莳田时再把它圴匀地撒在田里，这就是禾苗的“哦，莲奶，你懂得这么多啊，我们老师只讲农民伯伯，没讲过农民奶奶，你懂得这么多，比农民伯伯还农民伯伯。”“晓桐，你这是夸莲奶我吧。”少年晓桐稚气的对话给劳累的莲子带来愉悦，她微笑着目送牵着牛远去的晓桐。

阳春三月，春耕了，莲子用锄耙挖开小山丘似的沤肥堆，一股臭味直窜鼻孔，她不顾呛人的臭味，手抓起一把一把发酵好的肥料圴匀地撒在田里，不漏放任何一个地方，田角更是铺了厚厚一层。

宝珍端着一大茶缸温开水站在田塍上招呼母亲：“妈，喝水。”“囡囡，你先放田塍上，我撒铺完这丘田再喝。”“好。”宝珍把茶缸放田塍寸草丛里，弯下腰把裤腿一圈一圈往上卷。“囡囡，你干吗？”莲子看见宝珍往上挽裤腿，急营养，禾苗吃了它就会长出又长又结实的谷穗。”喊道。“妈，我来帮你撒肥。”“别，别，别下来！”她顾不得抓在手里肥料的臭味，着急地制止：“这肥臭味重，脏，怕有毒，你不要下来，快回家做作业去。”“妈，你都可以不怕臭味重、脏、毒，为什么要我们怕这些啊？”“囡囡，妈这么老了，有毒也不怕，就是活这么几年，而你还这么小，路长着呢，如果毒进到了你身体里，一辈子怎么过？妈怕啊！”

“走，吁，啪。”整个田垅段吆喝着牛走，停，牛鞭子的啪打声此起彼伏。这是男人的声音，男人的世界，男人的天地。在这片男人的天地里，山岭脚下偏僻红沙田里，莲子凌乱，稀疏，花白了的头发用一截灰白旧毛线随手扎成一团。她本就瘦小的身子被艰难岁月又缩减了几厘米。左手牵着一头租来的，和她一样瘦弱的老黄牛，右手扶着租来的，和她一样高的犁铧顽强地向前走，走，走，犁，犁，犁。浸透了汗水的青色褂子显出着她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