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小囡囡就取名宝珍吧，虽然名字有点俗，但她这么小就没有爸爸，以后根本就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样，最可怜。取宝珍的意思，就是今后你和大囡囡们要把她当珍宝一样疼她，爱她。告诉囡囡们，爸爸爱她们每一个人，只是天不遂人愿。以后的日子里，你就当我还在虔江城读书、还在部队里从军、还在滨海市工作、转移想法，这样痛苦就会减轻些。”

”明森，我做不到。”“你做得到，而且一定要做到，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囡囡……”“呜呜呜，呜呜呜。”莲子拼命想抑制哭泣，但撕心裂肺的痛苦，哭声怎么都抑制不住。

“呜呜呜，呜呜呜。”比莲子哭声更大的哭声在对面病床响起，对面病床上的病号，眼晴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任凭他妻子头捂在被子里，发出“呜呜呜”地哭声。明森把话停住，手轻抚摸着妻子的头发，眼晴看着对面病床好一会儿，心酸地说：“莲子，明天带5斤粮票来医院吧。”“噢，明森你要粮票干吗呢？”莲子抬起泪眼，不解地问。“这对夫妻几天没吃饭了，看，女的都饿哭了。”“他们家里没人来送饭吗？”

“他们也是农村来的，没有粮票家人也没办法啊。”“但我们的粮票也是老许给的呀。”“我们没粮票，还有全厂工人和老许做后盾，可他们没有粮票哪个给啊，只有饿着。”莲子抽泣着点点头：“好，我明天带来。”

许正浩手拿几个邮包走进病房：“老周，今天怎样？好些吗？”说着把邮包放在床上。“老许。”“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把明森要讲的话拦住。他把一大口带着泡沫的痰吐进痰盂，喘着气停顿了一会儿揺着头：“没有变好，病情是一天比一天重了，唉。”

“老周，我们还是不能泄气，大家都在为你的健康想办法。”他从床上拿过包裹拆开道：“你看，这是影海托他在东北的老姨寄来的人参，这是淑贞托她在云南的哥哥寄来的云南白药，这是……”明森并没有看许正浩手里拆开的包裹，他两眼怔怔地望着许正浩，似有千言万语。“老周，怎么啦？”“我谢谢大家！谢谢同志们！这些药材我是用不上了，这么珍贵的药材不要浪费。”

“老周，不可以这样说话，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我自己的身体怎样我知道，医生早就判了我的死刑，离这天已不远了。”许正浩看着明森沉默着。明森艰难地继续说：“我最担心的就是我爱人，以后没有我的日子里她怎么过？如果我现在有力气能打她一顿，或是能骂她一顿，让她对我有些许怨恨，她以后对我的思念也会减少些，对她以后的日子也许会好些。”

“老周，你不可以这样想，打她骂她，你也做不到，你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几十年恩爱，如果现在你突然这样一反常态地对待莲子同志，她会接受不了，也许她自己就先倒下了。”

“是呀，老许，这个可能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说得对，我不能让她倒下，但我该怎么办呢？”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从没有过的茫然、无助。用力憋住涨满眼眶的泪水，但泪水还是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是他一生中的第三次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流泪。第一次是为自己苦难的母亲寒冬腊月天里，因日本强盗闯进家园被冻死野外，悲愤流泪。第二次是被催人泪下的焦裕祿同志的生平事迹感动得流泪。在生命的尽头，在亲密的同志面前，他没有憋住、没有憋住，为亲爱的妻子担忧，设想以后没有他的日子，妻子怎么办而流泪。

莲子显眼的斜面襟青色褂子身影，提着倒扣着的饭盒出现在门口。“莲子同志送饭来了，那我回去了。”许正浩朝莲子点点头，不自然地说着起身告辞。

“今天老许这么早就走啊。”莲子不解地问丈夫。“今天他是下了班从厂里直接送药材来，还没有吃晚饭呢。”

“哦，明森，老许真好，每天晚上都来医院看你，就是台风天气他也没有缺过。在我们老家就是儿女都做不到这样，每天来医院看望生病的父母。”

“天下的儿女千千万万，但许正浩只有一个。晚上做的什么菜啊，我可要吃很多哦。”明森这故做轻松玩笑伎俩。让莲子心酸地又是一阵泪下。她扶起虚弱的明森用调羹小心地一口口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