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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 分类: | 字数:46万

第84章 断筋

书名: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字数:3630 更新时间:2024-10-20 06:41:20

霍成是“翻云掌”霍谦唯一的儿子,父子俩长得却不怎么像——霍谦面相方正,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按照电视剧里“伟光正”的模板刻出来的。

霍成却有点下颌尖削的意思,年轻时还能美其名曰“瓜子脸”,等到年纪大了,一张脸被风霜侵蚀得坑坑洼洼,就只剩被啃过半拉的“歪瓜裂枣”。

这男人玩味地竖起狙击枪,枪口杵着地板,他借着枪身支楞住身体,略略歪过头:“我不太明白,既然你一开始就没被迷晕,又何必要自讨苦吃?难不成,顾掌门在同一个坑里栽了一回不过瘾,还主动要跳第二回?”

他把后槽牙一咬,嘴角的烟头便翘起半边:“要是我没记错,这些年,南武林盟可是对你喊打喊杀的,这身上的脏水还没洗干净,一转眼,你就为了救他们赔上自己这副金贵的身子骨……啧啧,以德报怨也没这种报法吧?”

戴面具的男人低低一垂眼睫:“不只是为了这个。”

霍成诧异地一挑眉梢。

“五毒教既然知道兰因的师承,一定会咬着她不放,”戴面具的男人低声说,“与其日后麻烦不断,倒不如我先替她除了这个祸根。”

霍成:“……”

尖嘴猴腮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绷在颧骨上的脸皮颤抖起来,连着两条法令纹也不住耸动,大笑出声:“这么说,顾掌门不惜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就是为了摸到我们的老巢,好来个一锅端?厉害,真是厉害,只是不知道您打算用哪只手端?”

他微一眯眼,夹紧的眼角染上了恶意:“怎么,过了这么些年,您那只惊才绝艳的右手除了扫地做饭,还修炼出旁的能耐了不成?”

戴面具的男人下意识摁住右手腕,食指和中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霍成眼尖瞥见,笑得越发得意:“这么多年,顾掌门躲在蜀中唐门的地盘上不敢露面,我原以为你该学聪明了,想不到还是这么不自量力……你是这样,你那宝贝徒弟跟你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样子也活不长久,可惜意剑一门一脉单传,眼看要断了血脉……”

戴面具的男人撩起眼皮,突然打断他:“你我之间的恩怨和兰因没关系,别把她扯进来。”

这男人看着弱不禁风,没说两句话就咳出一段长篇大论,那一眼却含着难以形容的锋芒,紫电青霜一般裂体而过。

霍成心头一凉,一把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被剑光捅了个对穿,居然接不上趟。

五毒教是用毒下黑手的行家,出品的迷药质量过硬,一般人决计扛不住。霍成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从药力中挣脱出来的,不过看他这副站不稳的模样,就算解了药性,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一个身体健全的成年男人,对上被挑了手筋的病秧子,不论心理还是生理都占尽了优势。正因如此,霍成一开始没急着出手,而是打起了猫戏耗子的主意。

然而此刻,他不知怎的,居然从这病歪歪的男人身上感到了某种无言的气势,一丝凉意顺着脊椎骨窜了上去,他忽然毫无预兆地端起枪口,扣动了扳机!

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戴面具的男人显然不打算以血肉之躯和子弹硬扛,闪身拐进了走廊里。

霍成毕竟没经过专业的狙击手训练,一不小心打光了子弹。他扣了两下,没扣动扳机,索性把狙击枪往旁边一扔,叼着烟头,大步追了上去。

二楼大概是个禁地,霍成在楼上闹出震天响的动静,也没人想着上来看看。卓先生看上去病病歪歪,脚步却一点不慢,眨眼拐过了转角,推开了甬道尽头的门。

门里是一个空旷的房间,无数包装密封的货运箱靠墙排开,看来是专门寄存货物的仓库。卓先生目光微沉,听到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不及细想,一猫腰藏进了货箱的暗影里。

紧接着,霍成出现在仓库门口。

这男人似乎相当笃定,把逃进仓库的卓先生当成了瓮中待捉的那只鳖,回手拍上仓库门,“咔嚓”一下上了锁。

而后,他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伸着脖子嘬了两口,这才意犹未尽地吐出一串烟圈,一只手插进裤兜,不紧不慢地溜达进来:“顾掌门,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仔细看看,对这里应该不陌生吧?”

仓库是封闭的,他一说话,声波找不到逃窜的出口,只能四下里没命乱撞,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无数人桀桀低笑。

“你看清楚……八年前,就在这个地方,陈教主一刀挑了你的手筋——剑圣顾琢的右手,南武林盟传得神乎其神,都说你一动手指,连天上的星星都要黯然失色,啧啧……不过这八年来,你还拿得动剑吗?”

周遭一片安静,没人回话。

“怎么说,意剑掌门都是南武林盟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我和陈教主原本想给你一个痛快,谁知柳生清正那老小子脑筋不开窍,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正事不理,只惦记着意剑一门的绝技秘笈,居然玩了一手‘偷天换日’,串通明氏,愣是把你从金茂湾偷了出去,还放了个替死鬼掩人耳目。”

第84章 断筋

“他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年代?就算让他得了逞,练成天下无敌又怎么样?他还真打算拿那把没有四尺长的破刀和警察的枪杆子硬扛不成?”

霍成脚步一顿,把烟头夹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不过,你当年落在柳生和明睿东手里,日子也不好过吧?我其实挺好奇的,那可是明氏的地盘,你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字字句句撞在水泥墙上,愣是撞出了跌宕回环的效果。然而卓先生不是顾兰因,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激得血气倒行,依然没有露面的意思。

毕竟是曾经的“剑圣”,就算明知那人右手已废,这辈子都拿不起剑,霍成依然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嘴里污言秽语开闸似的往外冒,两只眼睛和一对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周遭动静:“唉,这话说起来,我也挺替你惋惜的,你说你堂堂一派掌门,凭一身绝技,想干什么不成?非要来管我们的闲事,结果自己倒霉不算,连徒弟的小命也差点一并赔上,犯得着吗?”

不为人知的暗角里,卓先生的呼吸陡然停住了。

“我可是听说,当年你出事后,你那宝贝徒弟情绪失控,在警局里动手伤人,被强行关进了医院——也是她运气不好,那家医院偏偏是杨久诚的地盘,那老小子抱明氏大腿不是一天两天,只要明睿东一个眼色,还不是往死里整那丫头片子?”

卓先生五根手指不知不觉陷进了木料里,修剪得平整的指甲刮出了一点木屑。

这一点微乎其微的动静已经让霍成眯紧了眼,他整个人忽然跃起,大鹰一样当头扑下,卓先生偏头避过,那一掌便击在木箱上,“砰”的一声木屑飞扬。

卓先生被他掌风当胸一逼,险些闭过气去,连退了三步才调匀呼吸:“……听说霍盟主的独子资质欠佳,练不成绝世武功,在南武林盟中受尽嘲笑,这才自暴自弃,和邪教分子混在一块——阁下这身邪功,想必也是从五毒教学来的吧?”

“资质欠佳”仿佛霍成身上的一块疮疤,一提起来就恨不能拿刀剜了。他是翻云掌霍谦的独生子,本该是南武林盟少主,江湖中最耀眼的一颗新星,偏偏没长这条学武的根骨,被人嘲笑了二十多年。

卓先生这一刀捅得不轻,霍成脸颊抽搐,五官差点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声音都粗哑了:“是又怎么样?五毒教是邪魔歪道的祖宗,这种失传了的秘笈要多少有多少,我不过是挑了一门看着还算顺眼的,随便练过几年,别的不敢说,捏死一两个断了手筋的废人还是绰绰有余。”

卓先生低垂着眼,仿佛没听到“废人”俩字,不知是感慨还是自语:“翻云掌光风霁月了一辈子,唯独做了这么一件亏心事……可惜霍盟主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最终也没能换得你回头。”

霍成两根被狗啃过的眉毛好悬挑出额际:“哦,原来你早知道了?”

卓先生短促地笑了声:“这也没什么难猜的。”

他毕竟是亲历者,连冷眼旁观的顾兰因都能凭借蛛丝马迹,将事实真相推敲得八九不离十,他身陷局中,自然想得更清楚、看得更明白。

“当年,柳生清正串通明氏借尸还魂,虽然神不知鬼不觉,到底没逃过五毒教的耳目。”卓先生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五毒教和明氏都在暗中搜找我的下落,还几番对兰因下手……霍先生,我听说你自己也有个女儿,要是还活着,大约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就一点不觉得亏心吗?”

霍成压根没往心里去,“哈”地摆了下手:“那个赔钱货?顾掌门不提,我都快不记得了……也就是霍谦那个老不死的念念不忘,都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找回来,其实找回来又能怎样?传宗接代,还是养儿防老?”

卓先生身体微晃了晃,像是站不住似的,抬手撑住了木头箱子,从面具后投来一瞥——这男人大半张脸都掩藏在面具下,只露出下颌和嘴唇,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太久不见天日,那唇上没有丁点血色,乍眼一看,几乎跟露出的皮肤融为一体。

可他投过来的那一眼却如冷电一样,穿透经年的乌云,轻而易举地照进霍成眼底……电光火石间,和多年前的那一幕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当时,那应约而来的男人也是孤身一人,一人一剑就撕开了水泼不透的天罗地网,软剑寒芒架在霍成颈上时,他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垂着眼,仿佛不好意思与人对视,其实是压根没将他看在眼里。

霍成的瞳孔蓦地缩紧了。

“可惜了翻云掌,”就听这噩梦一样的男人压低声音,耳语似的说,“英雄一世,临了却是后继无人。”

霍成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断了翻云掌的传承”,肺管子差点捅穿了,十二分的小心被他丢到九霄云外,这男人身形一晃,已经到了卓先生跟前,五根鹰爪似的手指当头罩下。

那一掌声势颇为惊人,还没完全落下,掌风已经带起细小的尘埃。卓先生腰身一挪,只是偏过半寸,恰到好处地避过掌力。

他蹒跚着倒退好几步,呼吸不畅似的,扶着木箱连连咳嗽起来。

霍成咧嘴一笑:“顾掌门,你方才不还说要把我们一锅端了吗?你不是南武林盟的剑圣吗?你的剑呢?瞧你这副走路都走不动的模样,到底是谁端谁?”

卓先生一声不吭,扶着木箱往后退去。

霍成掂量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猫捉耗子的把戏玩得差不多,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手爪弯曲如钩,径直抓向他衣领。没等到近前,他眼角忽然瞥见一道微乎其微的光,闪电般稍纵即逝。

霍成心头忽颤,无端炸起一身寒毛,然而还是晚了——

这一回,卓先生没有躲,霍成碰到他衣领的瞬间,他伤痕累累的手指也抵上了霍成手腕——食指和中指间闪过一道微光,深入血肉三分,从手腕一路而上,沿着肌肉纹理干脆利落地切断手筋!

如果顾兰因在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意剑一门天问九式中的……苍生何辜。

霍成惨叫一声,声音尖利的变了调,活像大半夜见了鬼,肌肉毫无预兆地脱了力,铁钩一般的手指刚刚碰到卓先生,就再难以为继。

他整个人喝醉了似的踉踉跄跄,捧着手腕倒退了十来步,鲜血撒着欢地往外喷涌,顺着裤腿流了满地。这男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就见卓先生左手捏着一枚小小的刀片,不过寸许来长,和医院里常见的手术刀片没什么两样。

锋利的刀刃染了血,凝结着不知哪里来的光源,居然令人不敢逼视。

卓先生倚窗而立,有那么一时片刻,窗外的星辉月色都被收拢在那一线寒刃间,乍然黯淡下去。

霍成整张脸抽搐成一团,从牙缝往里倒抽凉气,好半天才硬生生地磨出一个名字:“顾……琢!”

那一剑似乎耗尽了卓先生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他扶着窗框,一只手捂着嘴,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摁了回去。就在这时,一道灼眼的强光凭空而起,隔着窗户映亮满室。

卓先生瞳孔一紧,突然合身扑出,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巨响平地炸开,整面窗户被直接震碎,玻璃渣天女散花似的喷溅一地。

火光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