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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 分类: | 字数:46万

第76章 寻仇

书名: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字数:3559 更新时间:2024-10-20 06:41:20

霍谦是个名副其实的“正派人士”,所谓“正派”,也就是说他将“君子固穷”奉为标杆,宁肯打断骨头、绑成一副棺材板,也绝不能有一点影子斜。

好比当年单位分房,他自己连老婆带孩子都挤在筒子楼里——住过的人都知道,那种老房子卫生间和厕所都是公用,房间小的和鸽子笼有一拼,夏天闷得像蒸笼,一下雨就滴滴答答往下渗水,孩子连个写作业的正经书桌都放不下,只能拿几条板凳拼在一起瞎凑合。

可他愣是把好不容易挣来的分房名额让给了资历更老的前辈,理由也很简单,人家三代同堂,当然比他更需要。

因为这个,霍谦的爱人一气之下和他离婚,此后四十多年没联系过他。

虽然霍谦对外的说法是“爱人因病去世”,但是说辞只能蒙骗外人,却瞒不住孩子,霍老爷子后来想了许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霍成的心结大概就是那时种下的。

不相干的外人上门求助,凡有求必答应,哪怕损了自家利益也不管不顾,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家徒四壁的结果。

有病吗?图什么!

一般而言,失去母亲的单亲家庭比较可能演变成两种情况:要么,父子俩相依为命,感情好得撕都撕不开;要么,少了“母亲”这个角色从中调和,纵然同桌吃饭,两父子也只能相对无言,在貌合神离中彼此疏远。

至于霍谦和霍成,无疑属于后者。

霍谦只有霍成一个儿子,从小带到大,感情不能说不深厚。遗憾的是,霍盟主能号令南武林盟,却唯独不知道怎么对付青春叛逆期的儿子——他既没看过儿童心理学方面的读物,骨子里又有点传统守旧,信奉“父为子纲”那套,从不会以平等的姿态和儿子心平气和地交流。

最后的形同陌路也就不足为奇了。

即便如此,那一晚,他火急火燎地赶到邪教分子的据点,看到倒在地上的逍遥掌门,脸色铁青,好悬没站稳。

霍谦知道,自从小孙女走失后,霍成越发没了拘束,成日里只和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鬼混。但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总觉得儿子是一时走岔了道,只要多给他些时间,总有一天会迷途知返的。

就这么一日复一日地拖下去,终于积重难返,满目淋漓的血色甩了霍谦两耳光,粉饰的太平被一把撕碎。

“……爸,何必呢?你不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吗?”

霍成两条胳膊抱在胸前,姿势松散地靠在墙上,嘴里还叼着半根烟头:“是他自己多管闲事,找死找到阎王头上,可怨不得我们。”

霍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头顶的血一股一股从眼睛里往外冒:“你真和这伙歪魔邪道混在一起?你、你他妈丧心病狂啊!”

霍成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跟他们混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练成绝世武功,没人再敢小看我,可比‘正道’强多了。”

“是我……”老朽的武林盟主喃喃地说,“是我,害了他……”

然而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人们七手八脚地围住突然晕厥的老盟主,有张罗着叫救护车的,有忙不迭做急救的,寂静的小树林突然喧嚷起来,借着夜色的遮掩拉开了一幕大戏。

东海市的十一月份,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婆娑的月影流淌在人工湖中,波光一起一伏,倒映其中的花香月影被不速而至的救护车笛搅碎了。

陈聿动作飞快地脱下外套,揉成一团垫在老人脖子下,任由嗡鸣的救护车拉走了突然犯病的人。他腾出一只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百忙中抬眼一瞟,只见顾兰因纹丝不动地斜倚着石桌,肢体语言十分放松,目光分明是看向这边,视线却没对准焦距,不知漂移到哪一重天外,好像这一团慌乱跟她没半毛钱干系。

他犹豫了片刻,抬腿走过去——可能是方才维护现场秩序时调门起得太高,陈聿一开口差点破音,忙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兰因的目光兀自追着闪烁的救护车灯,霍谦这病犯得突然,一帮正派人士都乱了阵脚,兵荒马乱之际,一帮大老爷们顶不上事,还得峨嵋掌门何其芬亲自跟去镇场。

她沉默片刻,说:“过来看看。”

陈聿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到了嘴边,却发现一个字也排不出来,想了好久,只得干巴巴地问道:“你吃晚饭了吗?我请你宵夜?”

顾兰因收回视线,眼角微弯,像是笑了笑:“不用了,我晚上有约。”

陈聿一句“跟谁”就要紧赶着蹦出来,话到嘴边,又忙忙叨叨地叼了回去:“那要不……我送你过去?”

顾兰因瞥了他一眼,怀疑是自己之前没把话说清楚,也可能是陈警官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反正自打她把话说开后,这小子的牛皮糖画风非但没收敛,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不必了,”她说,“我……”

话没说完,她揣在衣兜里半天、几乎已经被遗忘的手机突然开始显摆存在感。

第76章 寻仇

顾兰因:“……”

顾姑娘只能把后半截话咽下去,从兜里摸出手机,刚要接通,又不着痕迹地盯了陈聿一眼,往远处挪了两步,这才划拉开锁屏。

陈聿被她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差点呕出一口肝火来。

只见顾兰因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表情蓦地变了,飘到不知几重天外的视线被自己强行拽回,硬生生地镇入眼眶:“什么时候的事?”

她虽然竭力掩饰,话音里依然流露出一丝微乎其微的紧绷,就像身体里有一根弦,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扯住,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绷住了。

听筒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顾兰因的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径自挂断电话,就要往公园外走。

陈聿一把扯住她:“怎么了?”

顾兰因手腕一扭,陈聿只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一尾活鱼,手指压根吃不住力,被她轻轻巧巧地甩脱:“我有急事,要去趟西巷。”

陈聿打蛇随棍上,亦步亦趋地跟上她:“我送你吧。”

顾兰因也许是觉得就算自己反对,这小子也会死皮赖脸地跟上来,又或者,她被方才那通电话牵绊住心神,分不出精力对付陈警官,于是默许了。

两人赶到西巷时已经是半夜,借着一扫而过的车灯,只见唐嵋站在巷口,正踮脚往远处张望。顾兰因不等车子完全停稳,已经窜了出来,三步并两步地赶到唐嵋跟前:“到底怎么回事?我师……卓前辈怎么会突然失踪?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唐嵋一肚子委屈,简直不知从何说起。

卓先生傍晚出去买菜,唐姑娘是知道的,他常去的那家小菜场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一来一回,顶破天半个小时。但偏偏这一晚,唐嵋左等右等也不见卓先生回来,眼看事有蹊跷,她沿着巷子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捡到了被卓先生丢在墙根的菜篮子。

顾兰因脸色阴沉,没吭气,听她往下说。

“卓前辈从不给人添麻烦,更不会一声招呼不打就不见人影,我觉得事情不对,在巷子里找了一圈,结果发现……”

唐嵋的话音不自然地停顿住,连猜忌带戒备地盯了陈聿一眼,仿佛这位奉公守法好青年怀里揣了一打不定时炸弹。

要不是事态确实紧急,这一晚发生的变故又太多,分去了陈聿的心神,陈警官非跟她对掐三百回合不可。

“发现什么?”顾兰因面无表情地问,“你就照实说吧,还有什么比先生的安危更重要?”

唐嵋又瞄了眼陈聿,往顾兰因身边凑了凑,这才贴着她耳根道:“我在东南角一带发现几个人,全都晕过去了,现场还有打斗的痕迹,好像是……”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瞬才下定决心:“……是天罗地网。”

饶是顾兰因早有准备,还是差点把手指捏脱节。

被唐姑娘捡回来的几个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误吸了迷药,一时半会儿没有醒转的迹象。顾兰因仔细检查过,发现这几位虎口和手指关节处生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并排摆一块,活像一绺扒下来的松树皮。

“都是练家子,”她沉声说,“要是我没猜错,应该是南武林盟的人。”

唐嵋:“南武林盟的人怎么会跑到西巷来,还中了别人的道?”

顾兰因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轻轻叹了口气:“西巷当然没什么吸引他们的,他们是冲着西巷里的人来的。”

陈聿不是江湖中人,对个中内情不甚了解,听了半天,脑门上照旧顶着一团雾水。唐嵋却已经明白过来。

蜀中唐门和一般的名门正派不太一样,这一派专攻毒药暗器——在“正派人士”看来,“拳脚刀剑”算是正道,“十八般武艺”虽然剑走偏锋了些,好歹还算正经科目,至于毒药暗器,都是些摆不上台面的手段,连着门派的逼格也低人一等。

早年间,现任唐门掌门也是个眼睛长脑门上的熊汉子,一身幽幽的中二气,有人上门挑战,他二话不说,来者必应,动手时也不客气,揍得人屁滚尿流、满地找牙,一来二去,积下了一箩筐的仇家。

要不是南武林盟主霍谦和意剑前掌门聂卓竭力周旋,唐掌门这些年能不能安安稳稳地隐居西巷,还得打上一个问号。

唐老板和意剑一派素有交情,虽说两边都不是高调的人,挡不住有心人拿着放大镜,追根溯源抽丝剥茧,总能咂摸到一点端倪。而若有人和意剑一门不对付,寻思着找人开刀,藏身西巷的唐门无疑是最好的靶子。

有那么一时片刻,陈聿有冲动将这帮人的脑瓜壳掰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长了杏仁——都什么年代了,脑子里还只装着“快意恩仇”“江湖宿怨”那一套,以为是客串武侠电视剧吗?

“所以,他们是冲着卓……你来的?”唐嵋想了想,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来寻仇的,又怎么会撞见邪教的人?还有,这跟卓叔叔有什么关系?”

顾兰因没说话,两片眉毛绞在一起,都快拧出水了。

这一回,陈聿奇迹般地跟她并了轨:显然,这帮没事起哄架秧子的中二熊汉子们出门前没看黄历,分明是来砸场子的,半途却被人砸了场子。

更悲催的是,且不论这帮黑吃黑的是不是邪教分子,十有八九,他们被人砸场时恰好撞见了卓先生。

陈聿没和卓先生深入接触过,但就凭那一两面的印象,他直觉卓先生不是那种路见不平袖手旁观的人。

这两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凑在一起好比干柴遇上烈火,万一卓先生一个脑筋发抽,愣是往人家火堆里闯……陈聿简直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

他一拍桌子,抢在顾兰因开口前摁住她:“我现在回去调取监控,这些人交给我,你……你们,都别插手这件事了。”

顾兰因看了他一眼,虽然没吭气,那意思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神里:你TM说笑话呢吧?

陈聿:“顾兰因!”

顾兰因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扭头就往外走。

陈聿伸手想逮人,可惜还没来得及碰到顾姑娘的衣角,就被格了开。他脸色不善地回过头,视线和唐嵋半途打了一场遭遇战:“你干什么?”

唐嵋:“你拦不住她的。”

陈聿憋了一路的烈火就要喷她脸上。

“你们警方有你们的做事方式,兰因是意剑一门硕果仅存的嫡系传人,也有她不能不做的事,”唐嵋轻声说,“她心里有数,不会故意去踩法律的红线,但她要做的事,你是拦不住的。”

唐嵋的话,陈聿似懂非懂,要是搁在往常,他一定把这拦路的妹子搡到一边,然后不顾一切地把顾兰因追回去。

可是今晚在公园小树林里的那场对峙和逼问让他迈不出这一步。

陈聿一直觉得,顾兰因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与格格不入,仿佛自带看不见的保护罩,将她与周遭的人和事隔绝开,自成一方天地。虽然这妹子也懂得社会上的各种明规则潜规则,知道给自己披上一层“人畜无害”的画皮,可那皮囊下裹着的反骨依然时不时地露出形迹,每每在关键时刻大秀一把存在感。

一开始,陈聿以为这是她自小一个人混迹社会的后遗症,直到方才,他才惊觉不是。

原来压在这姑娘心头的不止是一根惹是生非的反骨,还有一段血海深仇,荆棘一样地梗在胸口,这么多年下来,已经落地生根,扎入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