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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 分类: | 字数:46万

第61章 掉马

书名: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字数:3584 更新时间:2024-10-20 06:41:20

陈聿不紧不慢地走到顾兰因跟前,留神打量了下,发现这姑娘眼下泛着大片乌青,拉进动物园就能充国宝吸引游客。

他用舌尖舔了下牙根,尽量把语气放得缓和:“你昨晚去哪了?”

顾兰因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疲惫的不想说话,更不想跟人打机锋:“有个……朋友生病了,我照看了他一晚上。”

陈聿仔细端详了她的表情,估摸着这姑娘没说谎话,语气越发温和:“你那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顾兰因用力掐了把眉心,脚步飞快地往外走:“倒是退了烧,但他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我有点不放心,还是要回去看看。”

她走得快,陈聿也加快脚步,跟她并肩而行:“你这两天没去上班,阿建帮你请了假,说你生病了,回头记得补个病假单。”

顾兰因终于看了他一眼,简短地说:“替我谢谢他。”

陈聿一只手插进衣兜里,顺便将手心里的汗水抹在衣服上:“对了,你昨天手臂受了伤,怎样?有没有让医生处理过?”

经过昨晚那场“变故”,顾兰因早把那几条血道子忘到九霄云外,闻言,她不当一回事地摆摆手:“没什么,不过是划破一层油皮,早结痂了。”

陈聿大概知道她的尿性,连一个标点符号也不相信,伸手去捞顾兰因手腕。结果刚沾到衣袖,顾兰因胳膊一缩,游鱼似的从他手指尖滑过。

——事实证明,但凡顾小姐不想让人碰到,别说陈聿这个“翻云掌传人”,就是翻云掌霍谦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得逞。

单凭武力值,三个陈聿捏一块也不是顾兰因的对手。他只得悻悻地收回手,说道:“警方已经下令通缉柳生清正,姑且不论他和明睿东住院有没有关系,既然他亲口承认当年曾参与陷害你师父,我们一定会查到底。”

要是换成一天前,听到柳生清正这个名字,顾兰因铁定红了眼,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不过一天的光景,别说柳生清正,就是柳生清正他叔叔——当初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南武林盟的柳生流传人来了,也分不走顾兰因一丝一毫的心神。

“柳生清正在明氏多年,自然有他的势力,不是那么好抓的,”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敷衍,“你们可得小心了。”

陈聿皱住眉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就在一天前,这姑娘还急红了眼,疯了般的要跟柳生清正拼命,陈聿毫不怀疑,要不是自己及时拉住她,柳生先生已经成了她盘子里的一道菜。

这才不到一天功夫,顾兰因居然奇迹般地冷静下来,提起当年陷害她师父的元凶之一,既不激愤、也不怨毒,完全是一副“你们能抓住人最好,抓不住人也没什么妨碍”的淡定态度。

这实在不科学!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顾兰因一眼,纠结半天,还是问道:“你、你没事吧?”

说话间,他俩已经走出医院,顾兰因抬手叫了辆车,刚坐进去,陈聿就亦步亦趋地跟进去,那阵仗分明是“不管你去哪我都跟定了”。

顾兰因皱了皱眉,寻思片刻,觉得陈聿大概还是担心她私底下找人寻仇,于是用自认为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陈警官,我真的只是回家拿点东西,待会儿还要照顾病人,没时间玩‘杀死比尔’。”

陈聿一听她用这种疏离客套的语气说话就气不顺,然而仔细一琢磨,她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于是更加气不顺了。

他用右手捏着左手手指,关节喀拉拉一阵作响,眼看出租车离小区只差一个路口,前方红绿灯突然变色,司机一脚刹车踩到底,后座上的两个人随着惯性同时震颤了下。

陈聿的后背重重撞在座椅上,这一下猝不及防,他顾不得多想,已经顶到喉咙口的话音就这么被震了出来:“我没以为你会找人寻仇,我只是不放心你。”

顾兰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眼角眉梢的神情分明在问: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十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最是舒适宜人,陈聿却像是被电暖器烤着一般,汗珠不要钱地往外冒:“我之前拦着你和柳生清正动手,也不仅是担心你触犯法律,更因为……我担心你会受伤。”

顾兰因:“……”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兰因要是再听不出这位的言外之意,那脑袋里真是长杏仁了。

她先是一阵错愕,面对陈聿突如其来的表白,几乎有点不知所措。紧接着,这姑娘把自打他俩认识后的诸般种种飞快地捋过一遍,确认自己没干过什么招人误会的举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字斟句酌地说:“要是我没记错,之前问你的时候,你说你只是还我人情,让我别多想,对吧?”

陈聿:“……”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陈聿差点把手指捏秃噜皮,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话音:“我让你不要多想你就不多想了?你不是最爱跟人对着干,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第61章 掉马

顾兰因:“……”

这还怪我啰?

天外飞来的一口锅砸得顾兰因哭笑不得,原本就隐隐胀痛的太阳穴越发鼓噪起来,像是有跟筋来回拉扯,拽得她心浮气躁。

她捏了捏额角,不知是头疼还是无奈,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半晌才字斟句酌地问道:“陈警官,你是不是近视眼挺严重的?”

陈聿:“……”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顾兰因抢先一步打断:“我记得你当初的原话是,让我照照镜子,就我这种柴火妞,眼睛瞎了才看得上……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要不要考虑去医院看看眼睛?”

自作孽不可活的陈聿终于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出租车尥着蹶子窜了出去,陈聿随着车身颠簸了下,一颗心也跟着坐了把跳楼机。眼看到了小区门口,顾兰因付过车钱,推门下车,紧跟在她身后的陈聿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我那不是真心话!”

顾兰因不由讶异地看向他。

她原本是个清秀温婉的长相,一低头一敛眉,就像某位戴姓诗人笔下的雨巷姑娘一样,带着丁香一样的颜色和芬芳。然而,只要她撩起眼皮,目光锐利地看来时,甭管温婉还是温柔,都被打碎得一干二净。

陈聿一直觉得,自己未来的伴侣会是个温柔恬静的姑娘,长相要出色,学历要过硬,最重要的是知分寸、懂进退,不会没眼力见的给人添麻烦。

前面几点姑且不论,在最后一项上,顾兰因简直是和他的要求反着来的。

从陈聿认识她开始,这姑娘就在“违法犯罪”的边缘不断打转,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吊在悬崖上,任性冲动又爱逞英雄,没准什么时候玩脱了就是万劫不复。

陈聿不知替她捏了多少把冷汗、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嘴皮都快磨破了,可这死丫头就是我行我素,一个标点符号也听不进去。

“难不成,真像这丫头说的,我眼睛出毛病了?”他暗搓搓地嫌弃自己,“那么多如花美眷,我一个都看不上,怎么偏偏看上这么个要啥没啥的柴火妞?”

可惜这番心思一闪即过,很快被陈警官自己揉成一团,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他直定定地看着顾兰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我理想中的女孩应该是有条理有规划,温柔懂事会顾家——因为工作的缘故,我自己能分出的精力很有限,所以会希望另一半把重心放在家庭。”

顾兰因轻嗤一声:“那你最好雇个保姆。”

陈聿就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跟我的理想型八竿子打不着,可是认识你之后,我总是忍不住会幻想……跟你一起过日子是什么样。”

顾兰因微微睁大了眼。

陈聿没来由觉得她这个表情很生动,忍不住抬起手,像逗弄路边的小流浪猫一样在她脑袋上呼哧了一把:“可能人活一辈子,总会在某一个时刻发现理智和计划都不顶用了吧,我就是想试试……”

试试看,能不能和你这样的人携手一生。

然而他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甚至都还没碰到顾兰因的头顶,这姑娘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后退半步,脑袋微微一偏,避开了他的手掌。

“友情建议,你最好不要尝试,”顾兰因静静地说,考虑到陈警官脆弱的自尊心,她尝试着想找一个委婉点的说辞,可绞尽脑汁半天,依然没从自己有限的词典里搜罗出“委婉”两个字,只能干脆放弃了,“我……我心里有人了。”

陈聿:“……”

顾兰因却没心思理会他的反应,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桩旧事——顾姑娘打小有记日记的习惯,为此还特意买了个带锁的笔记本,当然,密码锁基本是装饰,因为顾琢从不偷看她的日记。

刚开始,顾兰因记录的都是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一支雪糕,或者一张上课传的小纸条,都能在日记本里占据一席之地。但是后来,一个名字以极高的频率占据了日记本的半壁江山。

顾琢。

那一年顾兰因高二,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知从哪翻到些乱七八糟的言情段子,情节人物一概没记住,只有两句话从狗血泼成的字里行间浮凸而起,如泰坦尼克号撞冰山一样,义无反顾地撞进眼底。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那天晚上,顾兰因把自己关在房里,晚饭顾不上吃,功课也没心思温习,翻来覆去,只是将这两句话抄了满满一页纸。抄到最后,她不知怎么钻了牛角尖,忽然悲从中来,两滴眼泪“啪嗒”打在纸上,晕开了一片墨痕。

以真心换真心不假,陈聿制定的这条战略路线大体也没差,只可惜迟了一步。

这一步迈过去,就是整整十年。

顾兰因好不容易甩脱陈聿,几乎脚不沾尘地卷进家门,把要带的零零碎碎都搜罗进随身背包里,又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叫了辆出租车,直奔西巷。

她出门时是一大早,从医院开到小区,再从小区折腾回西巷,兜兜转转一大圈,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赶回小药店时已经是大中午,顾兰因熟门熟路地摸进屋,一声“前辈”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往外蹦,先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那应该是小米粥的香气,光凭味道顾兰因就能想象出,吸饱水分的米粒是怎么在炖锅里咕嘟着气泡,颗颗饱满粒粒分明,糯软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黏度,里面还混杂了某种微妙的甜味……可能是红薯,也可能是南瓜,圆融而不突兀的与米香味融为一炉。

她抽了抽鼻子,被滚着粥香的白汽扑了一脸,火急火燎的脚步像是踩了急刹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一点一点蹭到厨房门口……然后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卓先生这场病来得突然,恢复得也很迅速,睡一觉,发一身汗,人已好了七七八八。他披着外衣站在灶台前,分明没回头,却跟脑后长眼一样,微微偏过脸,温和地问道:“回来了?”

仿佛顾兰因兜兜转转的一大圈,只是去后街小公园里撒了个欢,饭点到了,自然知道往家跑。

顾兰因磨磨蹭蹭地挪近几步,目光黏在他的背影上,撕都撕不下来。两只手跃跃欲试了好几次,终究没敢像小时候那样直接抱上去:“前辈大病初愈,该好好休息的,这些事我来做就行了。”

卓先生捏着汤勺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扶了把面具:“你自己事情也多,总不好一直劳烦。”

“是啊,一直劳烦确实很麻烦,”顾兰因有点走神地想,“那你当年为什么要把我这个‘麻烦’捡回去,一养就是十多年?”

她一边神游天外,一边自自然然地走上前,接过厨房调度大权:“前辈去歇一会儿吧,等下吃饭,我叫您。”

卓先生还想说什么,顾兰因笑了笑,四两拨千斤地堵了回去:“您放心好了,这几年我一个人到处闯荡,也不是没做过饭——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把糖罐子当盐撒了。”

卓先生不易察觉地一僵。

顾兰因第一次摸灶台是十岁那年,赶上顾琢加班,回来晚了,小丫头大概是平时看自家师父下厨看多了,也想显摆显摆手艺,特意做了两道菜——顾琢多年后还记得,一道是番茄炒鸡蛋,一道是炒青菜。

番茄炒鸡蛋还不错,酸甜可口,十分下饭。炒青菜看起来也还行,青翠欲滴,色香俱全,看着就有胃口。

……只可惜,差了一点“味”。

十岁的小丫头第一次下厨,分不清食盐和白糖,把糖当成盐撒了一大勺,顾琢只尝了一口,脸色差点和青菜一样绿。

亏得顾掌门定力过人,勉强把那口齁甜齁甜的炒青菜咽了下去,还露出笑容拍了拍顾兰因的小脑袋瓜:“不错,比师父第一次下厨时强多了。”

当年的顾兰因还没修炼出如今的“火眼金睛”,只当自家师父是真心褒奖,欢天喜地夹了一筷……然后当场吐了出来。

在往后的十数年中,这俨然成了顾姑娘的黑历史,每每想起都恨不能拿手捂住脸。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宝贝徒弟那点可怜巴巴的面子,顾琢从没拿这桩黑历史招摇过市过,权当师徒间一点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那么问题来了:顾姑娘故意赶在这个当口提起,是几个意思?

卓先生捏了捏手指,摸到指节处的老茧,眼神不由一沉。他忍不住想:这个身份……藏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