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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 分类: | 字数:46万

第17章 意剑

书名: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字数:3685 更新时间:2024-10-20 06:41:20

就在顾兰因和楼下邻居分道扬镳之际,河坊胡同中,霍大爷拎起缺了半边釉的茶壶,斟出三杯热茶,分别摆在陈聿和丁建跟前。

陈聿低头一看,发现茶杯里头还算干净,外壁却积了厚厚一层油垢,浑身汗毛登时争先恐后地炸了开,恨不能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把茶杯刮下一层油皮去。

所幸终究是忍住了。

陈警官皱着眉,挑挑拣拣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两处能下手的地方,用指尖拈着杯子提溜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问道:“霍爷爷,你几次避而不答,是武林中根本没有这一派,还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霍大爷把茶杯握在手心里,手背上青筋浮凸,沉默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

“你说的这门身法——人站在原地不动,却能在瞬息间移动到十来步开外,叫做‘移形换影’,江湖上还有另一个叫法,称为‘缩地’,相传是神仙用来化远为近的仙术。”

“当然,仙术什么的都是鬼扯,那其实是一门上乘轻功,以巧妙迅捷的步法配合虚实相生之道,讲究动静合一、浑然天成。据说,这一门身法练到极致时,一般人很难瞧出个中门道,乍看上去就像人没有动,而地却缩短了一般,所以才有了‘缩地’的别名。”

陈聿和丁建互相看了眼,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那天晚上,顾兰因避开陈警官的拉扯,一瞬间移动出十来步的情景。

陈聿追问了句:“那您知道,江湖上哪一派擅长这门身法?是四大门派之一吗?”

霍大爷用指节内侧摩挲着杯口,慢腾腾地说道:“跟四大门派没关系……小聿,你要知道,武林盟如今是没落了,可在百多年前,江湖之人,十个里有九个是使剑的,好比峨嵋派的峨嵋剑法,走的就是轻灵迅捷的路数。”

陈聿和丁建比着赛地用力点头——不用百多年前,就是现在,十个中二病的熊孩子里,依然有九个做过“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白日梦。

“剑乃兵中君子,能凭三尺青锋闯出名头的,都不是一般人。不过,要论这剑锋上的造诣,江湖上第一个想到的还不是峨嵋派,更不是四大门派中的任何一派。”

“什么样的剑术才能称为登峰造极?江湖上有个说法,叫‘无招胜有招’,这不是说真的不出手,而是指不重招式、只重剑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如行云流水、浑融天成,寻常人根本无迹可寻。”

“在其他门派,剑是一种兵器、一种工具,可在这一派看来,剑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是他们的呼吸,他们的灵魂,他们能和剑魂沟通,听到剑的心声——练剑练到这份上,试问江湖上有哪一派能与之争锋?”

这老头可能是上了年纪,说古跟说书似的,听上去玄之又玄。作为武林门外汉,丁建基本啥都没听懂,只听明白一个“该门派很牛掰”,于是追问了一句:“哪一派这么英雄?不是,这么牛掰的门派,老早就该一统江湖了,还轮得到什么五毒教四大门派瞎蹦跶?”

霍大爷额角青筋一抽,陈聿赶紧用肘弯怼了怼丁建,回头冲霍大爷道:“您别理他,接着说。”

霍大爷捏着杯子的手不知不觉加了两分力,表情倒是没什么异样:“丁先生这话其实也没错,按说以这一派的修为,统领个把武林盟绰绰有余,只是门下传人不爱沾染俗务,轻易不在人前露面,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得很,寻常江湖朋友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行迹,这才托赖到我门下。”

“说起这一派的缘由,最早能追溯到战国鬼谷一门,开始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只因这一派的武学讲究任意所至、以神为用,有江湖朋友给起了个‘意剑’的名头,后来也就叫开了。”

陈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紧着插了句嘴:“那这意剑一派的掌门叫什么?这样的人物,之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

霍大爷却没马上答话,片刻的沉默后,他撩起一双不堪重负的眼皮,刀锋一样的光从皱纹缝隙中冒出,落在陈聿脸上:“小聿,你给霍爷爷一句实话,为什么突然想打探这个门派?该不会……你见过‘意剑’传人?”

说到最后,他声调居然有点走音,听上去显得惊疑不定。

被市局刑警大队队长和南武林盟主议论着的“意剑传人”再一次搭上公交,来到泥潭一样的西巷。这一回,顾姑娘学聪明了,没再带些鸡零狗碎找骂,只在巷口一个水果摊上买了点时令水果。

就这,她还是被唐老板数落了一顿:“你唐伯伯平时想吃什么没有,用你花这个冤枉钱?你们年轻人挣钱不容易,有这个闲钱,不如多给自己添几件衣服,你看看你,这么大一姑娘家,一天到晚穿得灰不溜秋的,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以后怎么找男朋友?怎么嫁人?”

顾兰因:“……”

只能说,中国的中老年团体功力非凡,甭管是谁,只要到了年纪还没交上一张“成家立业”的成绩单,他们就有本事将任何话题都和“找对象”扯在一起。

第17章 意剑

趁唐老板没注意,顾姑娘冲天翻了个白眼,咕哝道:“我又没打算找男票,更不想嫁人,白费那个力气做什么?”

顾兰因话音压得很低,可惜唐老板耳力非凡,一个字没落下。闻言,他眼睛当即一瞪——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不忙着找对象也就罢了,还胆敢说出“不嫁人”这种话,跟“大逆不道”有什么分别?

这还了得!

唐老板虽说是堂堂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到底没逃脱“中老年”的范畴,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肚子的数落就要照准顾兰因脑门喷薄而出。

所幸顾兰因见机快,眼瞅着情形不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怎么没见那位卓前辈?可是昨夜睡得太晚,还没起身?”

唐老板到了嘴边的长篇大论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差点噎住。他梗着脖子咳嗽半天,好不容易顺匀了气,额角青筋跳了两跳:“你还好意思问?大晚上不回家,不知跑哪鬼混去,还得长辈跟在后头提心吊胆!这么大人了,做事都不过脑子,你就不想想,万一人家回过味来报警怎么办?一旦警察牵扯进来,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你又打算怎么收场?”

顾兰因抬起手,把鬓角掉落的一绺发丝掖回耳后,漫不经心地怼了句:“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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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板不觉一愣。

“梁雪莉可不是什么干净人,真要报警,她自己也撇不清。何况,她昨晚说了不少有趣的事,都被我录了下来,要是报警,我也不介意跟警方分享一番。”

顾兰因蜷在衣袖里的手指轻轻一动,指缝闪过一道微弱的银光,她嘴角微微弯起,眼神却是冰冷刻骨,比她袖子里的银簪还要锋利三分。

直到这一刻,唐老板才突然意识到,这姑娘已经不是当初躲在她师父身后,躲躲闪闪探头看人的小女孩,错失的八年时光将她雕骨琢肉,彻底打磨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他紧跟着正色下来:“卓……卓老弟昨晚着了凉风,回来后就开始发热,到现在烧还没退。”

顾兰因心头一动——虽说这位姓卓的前辈多管闲事挺烦人,可怎么说人家也是因为担心她才大半夜跟过去,如今还因为这个着凉发烧。顾兰因阵亡多年的“良心”眼看有诈尸的迹象,阔别多年,居然再次感到“过意不去”的滋味。

“他……卓前辈病了?不要紧吧?”她没来由一阵心虚,连带声气也弱了三分,“我能去看看他吗?”

唐老板板着一张脸:“你去看他?就不怕把他气得病上加病?”

顾兰因:“……”

眼看两边越说越僵,幸而这时唐嵋端着泡好的热茶送进来,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隐约感觉出不对。这妹子也是机灵,装着若无其事,还笑眯眯地寒暄道:“在公司上班很忙吧?好不容易过个周末,怎么不在家里歇着,还有空往这边跑?”

顾兰因总算找到机会把话圆回来:“我今天冒昧上门,就是想和唐伯伯打听一件事——您听说过‘重生学校’吗?”

唐老板一愣,缓缓收敛怒气,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确实见过意剑传人。”

河坊胡同中,陈聿暗暗掐了把身边的丁建,把丁总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掐回去,而后面不改色地说:“我之前在云南遇险,差点没命,多亏有人出手相助。那女孩的身法很奇特,看上去一动不动,转瞬却能移出十来步外,我问她是哪一派的,她也不肯告诉我,我才想着跟您打听。”

霍大爷抻紧的背脊慢慢放松下来。

“意剑门人行踪飘忽,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我还是三十多年前见过他们老掌门一面,那可是个逍遥世外、仙风道骨般的人物,可惜已经过世了。他们这一派的规矩是一脉单传,老掌门只留下一个亲传弟子,我也见过一回,当年他还不满二十,是个少年郎。”

“恰好那一年,有个日本人到了东海市,也不知从哪听说的,直接找上了武林盟,说自己是柳生流的嫡系传人,要向中土剑派的高手挑战。”

陈聿:“……”

陈警官作为一位奉公守法的文明好青年,做梦也想不到都到了二十一世纪,还能遇上这种脑子里长杏仁的奇葩物种,对生物种类的多样性有了全面深入的了解。

他一时无法置评,只能木着一张脸:“然后呢?这么荒谬的要求,你们不会答应了吧?”

霍大爷显得有点尴尬:“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唉,我原本没打算应下,可那日本剑客嚣张得很,一开口就把南武林各大门派都挑衅了一遍。听他的意思,要是我们不应战,就是承认中华剑术不如东瀛,中土剑客见了东瀛人,只有夹紧尾巴的份。”

陈聿和丁建互相看了眼,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人脑子有病吧?

“他话说得太难听,几个年轻后辈当时就坐不住了,纷纷上前约战,结果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反而助长了那日本人的气焰。到了这份上,南武林盟已经是骑虎难下,峨眉和逍遥两派掌门不得已迎战,谁知这日本剑客当真有点名堂——要知道,峨眉和逍遥都是使剑的名家,却挨个败在他剑下,那一战,南武林盟真是颜面扫地,差点沦为笑柄。”

陈聿心头忽然一动:“后来,是那位意剑传人出手了?”

霍大爷点点头:“事关南武林盟名誉,我只能腆着脸求到人家头上。当时意剑一派的老掌门已经去世了,剩下一个小徒弟,那孩子倒也爽快,二话不说答应了。约战当天,他果然戴着面具现了身,两人激斗到百招开外,眼看日本剑客要出杀招,那孩子反应也快,一招‘天问’,干脆利落地打掉了那日本人的剑。”

陈聿听得面无表情,只觉得这帮人脑筋都有问题,活该一车拉到三院好好看看大夫。丁建却是热血沸腾,恨不能拍手叫好:“打得好,这才叫真英雄!对了,这位传人还在东海市吗?要是有机会见一见真人就好了——可比武侠小说写得带劲多了!”

陈聿飞快地掐算了下,二十多年前的事,这位新掌门就算活到现在,大约也是奔着不惑之年去了。而顾兰因今年最多二十五六,绝不可能掺和当年那档破事。

可她施展出的身法的的确确是意剑一门的“缩地”无疑,所以她和这位意剑掌门是什么关系?

亲人,还是徒弟?

他沉默片刻,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这位意剑掌门姓什么?有传人吗?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听您提起过?”

“意剑”这两个字背后可能埋着个看不见的地雷,霍大爷每提一回,嘴角就不受控制地绷紧一分,两腮下垂的皱纹都快被抻平了。他皱眉回忆片刻:“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我记得他姓顾,单名一个琢,琢磨的‘琢’。至于传人……哦对了,听说他收养了一个小女娃,唉,这么多年过去,那女娃要是能平安长大,算来也该跟你差不多年纪。”

“姓顾”两个字轻飘飘地钻进陈聿耳朵里,瞬间化成一条巨蟒,血盆大口铺天盖地,带着倒刺的獠牙狠狠刺入耳膜。他两额太阳穴倏尔一痛,自己都没察觉时,已经摒住了呼吸。

“是她,”陈聿想,“那个被意剑掌门收养的女孩……”

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