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弄出了殿，合上殿门。

一转身，周身疏冷的清逸男子伫立在不远处，他的身后是一堵玄色宫墙，高耸入云的流苏花树延伸的曲折树干缀满了浅蓝的细花。

纯洁的流苏花在客地里开得轰轰烈烈，似乎蕴含着对故乡的眷恋。

离燕弄朝连煦走过去，连煦牵着他徐徐走回寝居殿。

貌绝冠玉的白衣青年内疚道，“师尊对不起，燕弄刚才去找凤流了。”

连煦望着他，“燕弄不用道歉，没关系。”

离燕弄挪到屏风旁，“师尊，燕弄帮你更衣。”

“好。”

外袍一件件褪下挂上屏风，连煦将白衣青年落在肩前的长发撇到肩后，“燕弄，师尊帮你。”

秉承礼尚往来的观念，离燕弄：“嗯嗯。”

衣裳每脱一件，离燕弄就越局促。

系统救命啊！我何德何能让剑尊替我更衣啊！尬爆了！

【又不丢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

好吧……本尊就是找你发泄发泄郁闷而已。

宛如凌迟的更衣结束，离燕弄跑上床，拿被子盖住自己，又默默摊好被子，留出一半。

连煦拔下银簪放在镜台才上了床，揭起锦被一角盖上。

殿烛熄灭，层层叠叠的床幔垂落。

自沉香木床镂雕莲花楣板垂挂而下的天品海溪银蚌珍珠珠帘焕发着淡淡柔和的银光。

乖巧青年完美的五官在朦胧光线的衬托下愈发立体凌厉，他平躺着恬然地闭眼。

感受到师尊的目光，离燕弄转过身面对师尊，“师尊，你在看燕弄么？”

连煦抚摸他的脑袋，“是呀。燕弄，你心思剔透，很懂事。师尊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一直任性。”

“嗯嗯，师尊什么时候回剑道峰呀？”

“燕弄，师尊在魔宫陪你。”

离燕弄靠近师尊，捉住对方的一只手腕，光滑细腻的手腕戴有一条梨花玉链。

“师尊，那燕弄要好好修炼飞升，这样燕弄就能和师尊回剑道峰玩了。”

“好。”

“师尊，你没有亲人了么？”

连煦拥着青年，声音不轻不重，却好像飘忽在了萧瑟空山中，“师尊只有燕弄了。”

离燕弄眼眶逐渐发红，苦涩堵塞了喉咙。

沉寂许久，男子怀里的青年低低说，“师尊，张仪其实不想成为坏人的，师尊知道真相时会很伤心。”

在离燕弄自刎之后，连煦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张仪带着斩清剑而来，一切不对劲的地方就有了道突破的口子。

连煦才终于知道真相，他的心魔不是无端生出，张仪祭万千傀怪作引，他与其日复一日接触，无形中沾上了滔滔怨气。

张仪是连煦的第一个弟子，亲传弟子。

如果没有离燕弄，张仪是连煦唯一的弟子。

连煦传授毕生所学于年幼的张仪，对其关怀备至，出师之日传其灵界至高无上的宗主一位。

背负血亲深仇大恨的张仪陪了连煦千千年，理解他剑下无情，更恨他剑下无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剑道峰上如何没有深沉的师徒恩情？

张仪主动露出端倪，给了连煦一丝生机。

连煦任由他报复，任由心魔毁灭自己。

张仪没有亲自杀了连煦，选择了和他同归于尽。

只是，出现了一个变故。

灵界的第二位天灵根者，是个年仅百岁的少年，是个善恶分明的坠魔。

张仪一次次的打击离燕弄，将对方逼得自暴自弃，了无生趣。

离燕弄对张仪说的“新年快乐”，何尝不是给挣扎在仇恨中的张仪一点救赎。

无论如何，“新年快乐”成为了两人共同的慰藉。

离燕弄向一具存活只为了报仇的躯体提出了一起赴死。

离燕弄是答应陪张仪一起赴死的人，在张仪眼里，离燕弄做到了。

浮图双生阵彻底降下，仇恨终将了结，张仪终于可以放下压抑七千多年的痛苦，逝于天地间。

这是对张仪最好的归宿。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浮图双生阵被离燕弄解了，连煦的心魔消除了。

悲喜交织的天下还有世人需要被拯救。

连煦久久无话，怀里的人回抱了他，“燕弄不会再让师尊伤心的。”

连煦轻轻拍着青年单薄的背脊，“燕弄是个干净美好的孩子。”

“师尊，我有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张仪当唯一亲传的，燕弄要唯一记名的，师尊不能再收其他弟子了。”

“师尊依你。”

连煦伸手触碰离燕弄的道纹，望着对方水润的黑瞳说，“燕弄也答应师尊一件事好不好？”

“嗯嗯。”

“燕弄在师尊面前是黑眸可以么？”

“当然可以。”

过了一会儿，离燕弄冒出了一个兴奋的想法，“师尊，明天我们去出巡吧！”

“好。”

青年揪了揪手指，“师尊，你明天要穿隆重一点，不然会被燕弄和大凤凰抢了风头的。”

连煦弯着唇角，“师尊会穿隆重一点的。”

尚未有睡意的乖巧青年向他的清冷师尊碎碎念。

不善言辞的连煦静静倾听。

夜已深，离燕弄迷迷糊糊道，“师尊，我要睡了，晚安呀。”

“燕弄晚安。”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