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回来的时候，挑着空箩筐哼着小曲，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因为往西门府送了炊饼，今天我的炊饼很早就卖完了，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将最后几个炊饼送往老乞丐的墙角。

武大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他走过来低声对我说：“以前卖不完也就罢了，现在咱们开了摊子，还不够卖，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你白白地给了一个乞丐，太不值当了！”

我摇摇头对他说：“咱们可不能像对待乞丐一样对他，他在那边待着，我在这边做生意也会安心。”

武大非常不明白，他说：“让你对西门大官人好一点，他才是真正的大树，你偏不肯，却要在这里巴结一个身无分文地位低贱的流浪汉，哎，金莲，真猜不透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我不能告诉他。

武大一边帮我收拾摊子，一边眉飞色舞地讲着他去西门府的见闻。

“西门府真大，我从后门进去，走了好久才到厨房，那里面到处是假山嘉木，五颜六色的花开着，各式样的装饰品都美不胜收，光一件就值很多钱呢。”

我对武大说的这些毫不感兴趣。见我不说话，武大说：“我回来的时候碰上西门大官人，把昨天闫大嫂的事跟他说了，金莲，虽然咱们把给银子的时间延长了，但她还是要一千两银子，我觉得咱们昨儿个答应得太爽快了，我想让西门大官人再帮咱们周旋周旋，一定能少给些银子。”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问：“他……怎么说？”

武大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大官人很生气，说闫大嫂子狮子大开口，让咱们毁约，一分钱也不要给了。他说他可以摆平她，大不了把闫家嫂子撵到外地去，让她永远也回不了阳谷县。”

哎，事情又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武大这一央求，不仅把我又卷回了漩涡里，还把闫大嫂推向了火坑。

“可能吗？西门庆赶走闫大嫂，只能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到时候闫家三口怎么生活？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了，如果闫大嫂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那后果就不堪想象了，咱们还是别麻烦西门大官人了。”

武大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对我的话不以为然。

那天晚上，我关窗子的时候，突然看见郓哥拿着一根棍子在赶老乞丐，老乞丐在前面跑着，他步履蹒跚，边跑边回头。

郓哥拿着棍子在后面追，他腿脚轻捷，很快便追上了他，手里的棍子雨点般打在他身上。

“郓哥儿！你住手！”我大声呵斥他。

郓哥一看见是我，便听话地住了手。

我赶紧下楼，武大也跟了出来。我夺过郓哥手里的棍子，第一次黑着脸对他大声说话：“你干什么呢？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打一个乞丐？”

“我……我不喜欢他待在武大哥家的墙角。”郓哥看了看武大，结结巴巴地对我说。

“他待在我家墙角，是我请他来的，你也是个苦孩子，不要去欺负那些比你还要苦的人。”我看他吓着了，赶紧摸了摸他的脑袋说。

郓哥又看看武大，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又忍住了。

我看出来了，一定是武大让郓哥把老乞丐赶走的，我给老乞丐送炊饼送冬衣的事情，让他不满意很久了。

“这次咱就这样了，以后你要是再欺负他，我可真生气了！”我这话是对郓哥说的，也是对武大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