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收到书信的第二天就来到了清水镇见小六。

小六正指挥着工匠挖前堂的地基，一回头见玱玹站在自己背后，疲倦又消瘦，整个人萎靡不振，强装欢笑。

小六惊呼一声，“你这是怎么了？”

玱玹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没有回答小六的问题。

“你想通了？”

小六点点头，“想通了。”

她朝玱玹伸出手，想给他试一下脉搏，玱玹拒绝了。

“我无碍，不过是有些忙碌，身体吃不消。”

小六知道他撒谎，防风峥说过他日夜借酒消愁。

小六问：“听说你要成亲，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玱玹眉梢染了一丝怒色，“是谁告诉你的？”

小六诚实作答，“防风峥。”

玱玹冷声道：“他还说了什么？”

小六摇头，“没有了”，隐瞒了他说玱玹借酒消愁的事。

玱玹看着小六，面容无悲无喜，说：“我要娶曋氏的嫡女曋淑慧，你之前应该见过她。”

小六说：“曋氏那位小姐沉静温婉，是位良配。”

玱玹苦涩地笑，“你对她倒是评价颇高，我也只见过她几次。”

小六沉吟片刻，问：“为什么这么着急？”

玱玹说：“我必须要快一点登上我想要的位置。”

小六缓缓道：“可是你的根基还未建稳，现在娶一个中原氏族的女人为侧妃，轩辕的老氏族必定不满，背后诋毁你中伤你，而德岩和禹阳正愁没机会对付你，他们小题大做一番，再加上老氏族吹枕边风，外爷岂不是要猜忌你？”

玱玹眼神一动，面带欣喜，“你竟然将局面看得如此透彻。”

小六不为所动，继续说：“我总觉得现在不是时候，你要考虑清楚。”

玱玹伸手拍了拍小六的头顶，“就算爷爷猜忌我也无所谓，大不了我起兵反了就是。”

小六慌忙捂住玱玹的嘴，左右环顾一圈，低声道：“你疯了！这种话怎可乱说？”

玱玹握住小六的手，“我下了禁制，没有人听到。”

小六抬头看着玱玹道：“我不愿见你如此模样，若这条路难走，现在回头还不晚。”

“小夭，我已无法回头。”

小六叹气，“希望你真的开心才好。”

玱玹问：“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这个月底，等我忙完回春堂的事。”

玱玹点头，“我陪你。”

小六摇头，“不用，我只是去报一下平安。”

玱玹抓了小六的胳膊，问道：“你不打算做回皓翎王姬？”

“我觉得我如今这样很好。”

玱玹眼中充满哀伤，“你不是说想通了吗？”

小六说：“就是因为想通了才要回去见高辛王，我想，他会尊重我的选择。”

玱玹颓然松了手，仿佛失去全身的力气一般。

小六淡淡地笑，“我此生所求，不过如此，皓翎王姬的身份对我来说太深重，我只想安安稳稳做我的玟小六，守着身后这方天地。”

玱玹望向小六身后扩建中的宅子，一群人忙忙碌碌，老木正在说地基挖的深度不够，串子和左耳搬抬着横梁木。

玱玹缓缓开口，“你永远不要回来了吗？”

“永远。”

玱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小夭如此决绝，她柔软红润的唇怎么就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沉默许久，小六清了清嗓子说：“我还有一事。”

玱玹眼神一亮。

小六说：“我想将苗圃许配给左耳。”

玱玹眼中的亮光瞬间熄灭了，他微微颔首，说：“苗圃既然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了，她的事你做主就好。”

目送玱玹踉跄着离开，小六心酸不已，这一世每次见玱玹，总有种渐行渐远的感觉。

暮夏的最后几日，回春堂的地基已打好，剩下地面上的活计小六都丢给了老木他们。

一切准备妥当，小六来到河边吹了声口哨，远远传来两声鸟鸣，小六一喜，只见朝阳初升的地方，一白一青两只鸟儿正比翼双飞而来。

相柳白衣飘然，银发披垂，戴着银白色的面具，像一片冰清玉洁的雪花，轻飘飘落在小六身旁。

小六笑靥如花，问：“你怎么来了？”

相柳说：“思来想去，还是陪你走这一趟。”

“是担心我再也回不来？”

相柳看了小六许久，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小六想，他大概是真的害怕，“那就一起去，只是……你这身份需要换一换。”

相柳再次看向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小六一遍，说：“你打算以玟小六的身份去见高辛王？”

小六摇头，“自然是以真容，如果可以，见完高辛王后，我不想再顶着玟小六的皮囊过余生。”

相柳笑，“厌倦了这变幻？”

小六点点头，“两个大男人，总有些奇怪，我想光明正大，与你相伴。”

相柳嘴角上扬，揽上小六的腰飞身跃上毛球后背，团子围绕着毛球“毕方毕方”地叫着。

小六伸手拍了拍团子的头，“你如今怎么这么乖巧了？”

相柳睨着团子，漫不经心地说：“我一直在训练它。”

小六惊讶抬头看他，“一直？”

相柳冷眼扫了过来，“不然呢？你这主人灵力低微，团子还要修炼。”

小六低声嘟哝，“你以为我想，本来我灵力并不低，还不是因为那只死狐狸。”

清风拂起相柳的白发，他淡淡地说：“王母有办法恢复你的灵力。”

小六本想摇头拒绝，但又觉得灵力低微确实是个麻烦，若能恢复倒也是件好事。

五神山下的高辛城，防风邶穿一身白衣，雍容华贵，与穿了一身桃绿薄衫的小夭走在街上。

“想好了？”

小夭笑道：“怎么感觉我要去赴死一般。”

防风邶慢慢收了笑，“这玩笑开不得。”

小夭自知失言，往防风邶身旁靠了靠，讨好地说：“我有把握全身而退，你就在镇子里等我就好。”

防风邶低声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小夭笑，“若我想做回王姬，随时都可以，何必演这么多戏。”

防风邶冷声道：“但愿如此。”

五神山下，面无表情的蓐收站在云辇旁看着小夭，抬手邀请她说：“陛下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