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山，紫金顶。

防风邶带着脸色苍白的小六骑着天马出现在玱玹面前时，玱玹已经在殿前焦急的等了小半日。

“伤好了？”玱玹关怀地问。

小六点点头，“好了。”

玱玹有些恼怒，质问道：“为什么不承认你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小夭？”

小六低着头，“哥哥，我不想回来做王姬。”

玱玹呆立当场，“你……你是不想回来？”

小六红了眼眶，“就让我回去，好吗？”

防风邶背手站在小六身后，眼神幽深地落在她的身上，有担忧有不舍。

玱玹伸手握住了小六的手，“你忘了我们小时候说过的话吗？一辈子在一起，相互扶持，我需要你。”

小六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扭头看向身后的防风邶，防风邶早就敛了神色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看我干什么，世子说需要你，我也不敢再留一个王姬做我的小厮。”

玱玹本就不喜防风邶这种浪荡子弟，冷声道：“感谢防风公子救了小妹。”

防风邶摆摆手说：“药是你们送的，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若以后再见，王姬不需觉得欠我人情。”

玱玹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说：“你放心，日后防风氏有什么需求，我定尽力满足。”

防风邶微微颔首，扭头骑上天马，消失在白云深处。

小六怔怔看着那朵白云，脸上泪如雨下。

玱玹轻轻拉住小六的手，低声说：“我……和师父一直在等你回来。”

小六抹掉眼泪，讪笑道：“让你们担心了。”

玱玹的视线从小六脸上扫过，说：“我曾用灵力探勘过你的真容但是一无所获，不然，三年前我就该认出你，只是你的灵力为何如此微弱？”

小六哂笑道：“一言难尽，留着以后慢慢聊吧！”

玱玹为小六准备了一所独立的宫殿，怕她不喜人打扰只安排了两个小奴打扫卫生，连个贴身婢女都没留，小六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她确实不喜欢有人打扰。

小六的伤初愈，胸口还是痛疼不已，几乎需要整日躺在床上养着，偶尔才能起身来到院中走一走。

玱玹经常来陪她，有时端着一盘小六小时候最爱吃的艾草糕，有时端着一盘冰葚子，有时是切成小块的玉瓜，偶尔会带一小壶酒，与小六一人一杯慢慢啜着，聊着小时候的趣事。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吃冰葚子肚子痛，还让我学了做给你吃吗？”

小六捏着酒杯笑道：“当然记得，娘还狠狠训斥了我一顿。”

玱玹看向小六，“你为何不肯变回真容来让我看？我还没见过你长大的模样。”

小六低头道：“我怕我变回真容，就再也做不回玟小六了。”

玱玹怔愣地看着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晚上，玱玹在油灯下看着高辛王的来信，信中只有简短的几句话，“这世间的伤害不仅是以恶为名，更多的伤害都是以爱之名，她不肯承认身份，便不要去迫问她，给她时间，由她自己决定，她是谁。”

玱玹就着油灯将信帛点燃，看着火舌吞没文字，他似有千言万语翻涌在胸口，三百多年了，他终于寻回了她，又怎样舍得放手让她归于人海？

小六在紫金宫的小偏殿住了一年，一直以玟小六的身份和容貌，除了涂山璟，连丰隆都不知这来自清水镇的玟小六到底是何身份，只道这玟小六救了玱玹两命，在此养伤。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大，小六抱着暖炉推开窗，冷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来，冷空气蓦然钻入口腔，一股寒意袭遍小六全身。

玱玹处理完公事捧着一碟子零食来找小六，见小六趴在窗边看雪，笑道：“是不是很无聊？”

小六扭头看向玱玹，“还好，比我被锁在笼子中那三十年舒服多了。”

玱玹坐在小六身旁，捧着碟子看小六吃着，“每听你说一次流浪的故事，我的心就跟着揪一次。”

小六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将手伸向窗外接着雪，“虽然如此，我还是更喜欢清水镇自由自在的日子。”

玱玹凝视着小六，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小六看他，微笑道：“哥哥，你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这一切，何必留我在身边？”

玱玹不解，“你为什么不肯回来？”

小六低头道：“我做玟小六更快乐。”

玱玹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握了小六的手，认真说：“我会让你更快乐！”

小六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不会的，做回王姬只会让我痛苦，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玱玹拧眉问道：“是因为相柳？还是因为防风邶？”

“因为我自己内心深处就不想做回王姬。”

玱玹紧紧盯着小六的眼睛，那双幼时以自己为天的眼睛，此刻却如此想要逃离他。

玱玹伸手扶上小六的脸颊，问：“你忍心丢我一个人在这世间？”

小六没有半分动摇，“我还在，只是换了个身份。”

玱玹苦笑，“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离开我。”

“哥哥……”

“我带你去青丘，你收拾一下，下午出发。”

说罢玱玹放下碟子起身大踏步离去，生怕小六再说出什么让他心碎的话。

小六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漫天大雪，风欲静而树不止，这一世的自己难道还要如这漫天飞雪一般，不知道将要飞往何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