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盛宴的历史很早，早到圣战刚刚结束不久，便已经开始建立。然而夜之盛宴的历史虽早，可“盛宴”的历史却还远在这之前。

甚至，它比芙瑞德姆的历史都还要久远。

“夜之盛宴”是乌格姆洛斯和蕾格尼斯想出来的，但是“盛宴”却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不知道是因何而起，也不知道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不过，大公从久远以前，似乎就一直在借用“盛宴”寻找着什么人的样子。然而遗憾的是，一直以来他都未能找到。

不，倒不如说，是我让大公没能找到。

作为曾三次亲眼目睹过未来惨状的人，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是我相比于其他人而言最大的优势。然而――

即便是知道未来，真正能去改变的事情却只能有一件。因为只有确定的事情，才会沿着确切地路线发展，不能有丝毫分差，否则确定的结果便会受到影响，进而发生改变，再无从确认。

即便是预知未来，也并非就意味着掌握了未来。

但是，一位拥有孽缘的朋友却教会了我――预知未来虽然无法掌握未来，但却可以按照的心意去推动、选择，进而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我，就是这么做的。

既然能真正改变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么我便从第一件事情开始改变。因为如此一来，便改变了历史推进的过程，而那一定要避免的结果，自然也就不确定了起来。

对于我来说，确定的未来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那正是我竭尽全力所要避免的最坏结果，而如果无论如何那一天也会到来，如果那就是一个必定的结果，那么我也做好了和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

只是，就是不知道缺少了我之后的新生的世界到底又会如何发展，就是不知道那个世界是否又会走上同样的道路。是否……又会有人和我一样，会去做这毫无意义的事情呢？

在建立夜之盛宴之初，我只能如此期待。

我所改变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将不可控的因素纳入自己的支配。将那不可控的因素掌握在手中，将那不可控的所有成因全都扼杀于摇篮之中。

然而可怕的是，即便如此却依然迎来了坏的结局。

因为就在我将注意力放在那些其实无关紧要的人的身上的时候，真正重要、真正应该去关注、去注意地人物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正一步一步地逐渐走近大公。

当时的我，还没能体会。

我也从未有想过，这个世界竟然会有“停滞”的可能。然而当我知道这种可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的愤怒使得我疏忽了，我忽略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我以为大公让我和柯内安雅亲眼目睹未来是为了我们，却从没有想过，这可能也是为了他自己。

然而，不论是对我，还是相对于大公，都发生了意外。

大公的意外的是，他没有想过他所选定的人选竟然会无视自己。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无数次……

这为我争取了不少时间，可遗憾的是即便如此，我也是后知后觉。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这时，却又发生了令我感到意外的事情。

不、或许意外已经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内心了，可就算是震惊也远无法描述出我当时的心情。或许平普的惊讶就最好，我当时除了喜悦之外，也确实是很吃惊。

因为库塔·阿瓦姆·托伊埃尔·那达斯明明就已经成功通过了夜之盛宴的试炼，却并没有走进里界，更没有去见大公。

他只是站在通往里界的门前等待，就那么毫无抵抗地被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克丽斯塔杀死。

他的行为，甚至是让我觉得他在刻意寻死。

然而遗憾的是，那是个不只是我，就连大公似乎也无法读懂的存在。

我对于他的了解不多，但是原本的他本是我所同情并想要去拯救的生命。

我以为只要解决了他，事情便结束了。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为之喜悦和惊异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在我的眼前如镜子般龟裂破碎，被黑暗所笼罩包围，随后又被无尽地水流填充、占据。

我的卡尔特斯就那么毁灭了，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轻而易举地就像是玻璃一般在我正庆幸的时候化作了碎片……

我并不知道起因，更不知道经过。

甚至，我都不知道到底有谁活了下来。

暴露在真正的黑暗之中，我已是许久未有。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意外，我感到震惊、愤怒并且混乱。但好在最后留存的一点理智使得我及时对克丽斯塔做出了指示，我命她找到大公，并以她所拥有的那一次祈愿，重塑了这个世界。

也是因为这样，这个世界才得以延续下去。

而夜之盛宴，也才会在我的介入之下，逐渐演变成现在的样子。这既是为了阻止大公，也是为了消除那些可能会再让历史重演的危险份子。

第6章 夜之盛宴的始末

将“夜之盛宴”彻底纳入支配，进行掌控。小心翼翼地筛选、调整，精心维持。但就算是这样，也难免偶尔会有疏漏。

毕竟，我绝非全知，更非全能。

我只是个挑战者。

我，只是个守护者；

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守护自己那逝去的辉煌。

而为此――只有最坏的结果必须避免。

――――――――――

潘多拉尼斯，在位于距离夜之盛宴不知多远的高空，卡尔特斯、修那尔和元三人的身影缓缓地从无尽高空降落。

他们在云层间穿梭，从褐色的云丛中落下。

卡尔特斯张开了自己的双翼，扇动着翅膀，修那尔则和元一同乘着巨鹰配合着卡尔特斯的速度降落。三人均都一脸肃然沉默，没有任何交谈。

直到来到能勉强眺望到夜之盛宴的位置，卡尔特斯这才开口：“维拉威尔他们到位了吗？”

话语中，卡尔特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沉重。

“他们已经到了。”

元不能理解卡尔特斯的想法，更无法体会他的内心，但他全无所谓，只是漠然点头。

“那……就开始吧！”

听到元的回复，卡尔特斯的神情也变得无比坚毅冷漠。他张开自己的双翼，停滞在夜之盛宴的高空。从下面看，即便是在那如银龙般亮丽地皎洁月辉中，他的身影看起来也依旧只是一个小点，渺小的、渺小到根本就微不足道。

但从卡尔特斯的视线去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夜之盛宴尽管高大无比，入天足有四阶。但尽管只是四阶，这仅仅四阶对于卡尔特斯而言却有着极为重要的含义。

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而就算不是一般人，就算是对『天域』这个概念有所了解的过去曾亲身经历过圣战的同伴，恐怕也难以深有体会。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之所以建了这四阶，当初之所以会建这四阶，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要将其彻底破坏才特意建造的。

夜之盛宴的建立就是为了要将其彻底毁灭。

不只是夜之盛宴，也不仅仅只是夜之盛宴，而是就连同其深埋入底的地下，那几乎遍布一整个潘多拉尼斯的地下领域，以及……那个堕落者的聚集地――生活在夜之盛宴之中，活跃于盛宴之中的人，全都要一同彻底根绝。

而在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夜之盛宴，也再不会有觉者和爵。除了那唯一的死亡盛宴，今后将不再会有任何的盛宴活动。

卡尔特斯很想如此，可如今却办不到。

但是今夜之后，这个世界就将正式更名――卡尔特斯。

这个世界，此后便是卡尔特斯的世界。

而在此之前，在这世界变更的前一刻，卡尔特斯合上了双眼。

脑海中浮现出六具死神之影，面对这泰尔格拉迪大人的残影，换作以往仅仅只是一具便能令他战栗不已。然而如今，他却丝毫不惧。

因为“他”并不是卡尔特斯。因为仅在此时，因为仅在此刻，他不并是代表“卡尔特斯”，而是代表着这身姿态的原主人――维拉威尔。

就算是明白一切，但果然还是不甘心。

那份意志，维拉威尔弥亡之际那最后的执念令他产生了共鸣。

本来是不应该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就算是这么做了，就算是不可思议地奇迹般地打赢了，也毫无意义。

维拉威尔已经死了，圣战也因死神之影这一强力外援加入而取得了颠覆性的胜利。一切都已经结束，从一开始“维拉威尔”所挑起地就是毫无意义的战斗。

甚至，这就连战斗都算不上。

这仅仅只是发泄，仅仅就只是迁怒。是毫无道理地、毫无意义的、也是毫无疑问的毫无胜算的闹剧。

但是，就是想要这么做。

就是想要这么去做――

就算是无谋，就算是无意义，卡尔特斯也想要彻底地抛去理性，就这么任由着自己的感情暴走。

莽撞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他的这种举动只能说是愚蠢。

弄不好的话，或许自己也会死。

但是卡尔特斯一点也不怕。

因为维拉威尔从未畏惧，也从未迷茫。

维拉威尔并不怕死，如有必要，他甚至甘愿奉献。

虽与自己第一次面对死亡之时，选择的“接受”不同，但他那份坦然接受的态度或许也是引起卡尔特斯共鸣的一部分。

维拉威尔的话，自信能轻易对付一具死神之影。那么“维拉威尔”便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他的这份自信与自傲。

遥远以前，卡尔特斯在圣战彻底落下帷幕之际，化身“维拉威尔”主动挑起了与六具死神之影的战斗。其结果，亲手斩杀一具、重创一具，随后身死。

那是他最后的辉煌，也是被收录进《芙瑞多姆》之中的，卡尔特斯无数次想要删去的他所做过的事情。

睁开双眼，卡尔特斯的双翼开始释放圣辉。在那仅有孤月悬空的夜空，卡尔特斯的圣辉以自我为中心，开始向四周扩散。那光芒耀眼夺目，轻易地便盖过了皓月的明亮。

第6章 夜之盛宴的始末

他就如耀日般璀璨闪耀，无尽的光辉瞬间笼罩住整个潘多拉尼斯，将这个夜空都点亮得比白昼还要眩目。但这，不过只维持了一瞬，光芒来得快、去的也快，无尽的圣辉之力在经过发散之后又迅速向着卡尔特斯汇聚。

卡尔特斯伸手虚托，所有的圣辉之力尽汇于掌，在掌心形成了一个充盈着圣辉之力的光球。卡尔特斯左掌轻抬，光球缓缓浮上高空，悬浮于三人头顶。

就在那零点到来的同一时刻，光球分毫不差地瞬间坠向夜之盛宴，那完全无法以肉眼视认的速度带出残影，随后巨大的破坏力又将残影充实，就在修那尔和元都尚且未能反应过来的瞬间，光球已然化作了光柱顷刻间吞没了整座夜之盛宴，而后又归于虚无。

不过是眨眼间，潘多拉尼斯的夜之盛宴便化作了尘土，已然沦为了历史。可在已然成为历史的废墟之上，却唯有一间房屋孤悬于空。

望向那间完好无损的房屋，卡尔特斯刚想靠近，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游过他的身体，打断了他的动作。寻着力量的源头望去，那站在地面，穿着素衣遥望着自己的，正是那名“圣女”。

是圣女，也是“圣女”。

不同于自己这名“天翼”，她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如今，以及未来，都是名副其实的圣女。可就是这名圣女，她也并不是那么地完美。

卡拉索。

她的确是圣女，也确实只有“圣女”才配得上她的尊名。但就是这样的她，也依然是个背负大罪之身。也正因为是这样，就算是已经明知卡尔特斯触犯了“禁忌”，她也无法对卡尔特斯标记上待处决者的标记。

并不是她不想，而是无法办到。

因为卡尔特斯作为“天翼”所持有的能力便是洞察系的《审判之眼》。《审判之眼》能让卡尔特斯鉴别他人是否背负大罪，倘若有大罪便可以随时对其进行审判。

但要进行“审判”，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审判之人自身不能有罪。

卡尔特斯自身并不符合这一前提条件，所以他从获得这份能力之初，一直直到现在都从未实行过“审判”。不仅如此，因为卡尔特斯自身有罪，受到能力的影响，他自身还时刻处于“被审判”的状态。

万幸的是，想要“审判”卡尔特斯，就必须自身无罪。而倘若有罪，那么无论是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都将不能因“罪”而对其进行造成影响和干涉。

尽管卡拉索一定有着同归于尽的觉悟，但从一开始，打从她自身有罪这一点，她就没有处决他人的资格。

但对于这样的卡拉索，卡尔特斯还是会愿意献上自己最大程度的敬意。

“抱歉了，卡拉索。”

因为她，是圣女。

和虚伪的自己不同，她是货真价实的真正的圣女。

和修那尔与元一同下降到卡拉索面前，卡尔特斯微微低头表示歉意。虽不后悔，但他至少对自己触犯了卡拉索的禁忌之事有所觉悟。

“卡尔特斯……你们……”

卡拉索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痛心，她悲伤地为那些与她毫无瓜葛的死了活着都没什么区别的夜之盛宴的成员而感到愤怒。

在卡尔特斯看来，他们死有余辜。

以他人的生命和灵魂作为基石，以换取力量。而后又以获得的力量来触及神域，通过试炼获得蜕变，最后成长为“人外之物”。

通过了夜之盛宴的试炼，也就触及到了神的领域。

由乌格姆洛斯和蕾格尼斯所提议的夜之盛宴，乃是一条通往神的道路。

虽不知他们的真实目的，只不过……从芙瑞多姆到卡尔特斯，一直到现在，无数岁月里仅有库塔通过了夜之盛宴的全部试炼，然而他却在终点之前倒在了克丽斯塔的手上。

所以至今为止，包括莱蕾特思、普丽缇思、卡拉索、柯内安雅以及卡尔特斯自己，都无一人成功。尊名虽是一种荣耀，然而同时却也是失败者的标记。

“抱歉了，卡拉索……”

面向卡拉索，卡尔特斯再次低下了头。

“走吧！”

将头抬起，卡尔特斯张开了巨大的双翼，准备和修那尔跟元离开。

“等一下！”

可是卡拉索却叫住了他。卡尔特斯停下动作，再次望向卡拉索，静静地等待她开口。

“卡尔特斯，有做到这种程度的必要吗？”

对上卡拉索的视线，她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询问。'她将双手合抱放在胸前，淡淡地金色光芒在她的胸间凝聚，根据自己的回答，她也会做出相应地回应吧！

这就是圣女卡拉索，虽然某种程度的过错可以原谅，但是绝不会容许触犯“禁忌”。

只不过……

“你已经看到了吗？我的最后怎么样？”

卡尔特斯却并没有去关心触犯了“禁忌”的事情，奇怪的是卡拉索竟然也没有责怪。

“……”

卡拉索没有回答卡尔特斯的询问，只是摇了摇头。她动了动嘴唇，不知为何她看起来很是伤心。和先前的悲伤与痛心不同，卡拉索此时的感情仅仅只是感伤。

那是无可奈何地悲伤，也是无能为力地哀伤，那面向自己的感情，让卡尔特斯明白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卡拉索。”

再没有犹豫，卡尔特斯先一步离开。修那尔侧身偷看着卡拉索那伤心的样子，他挠了挠头，召唤出了猎鹰，却迟迟没有乘上去。

“你们也走吧！”

直到卡拉索放下双手，散去胸前的光辉。修那尔在偷看了卡拉索好几眼之后，这才跟元乘上猎鹰，一同离开。

“再见了，卡拉索……”

注视着修那尔和元离开，卡拉索重新将双手合于胸前。金色的光辉在她的胸前凝聚，卡拉索闭上双眼，身体不禁颤抖。

“完全忘了呢！我也是沾满了罪恶之身……”

但是，圣女是不可能会犯罪的，更何况还是如此深重的罪孽。

凝视着自己身上的罪恶，卡拉索由衷地惊心，但也瞬间明白。身为圣女的自己不可能犯罪，但既然自己犯了罪，那就说明这一定是有着什么隐情。

虽然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但那一定是会动摇自己内心以及信仰的，她绝对无法容忍和接受的触犯了“禁忌”的事情。

可是……

在卡拉索的眼中，自己全身都被一层厚厚地白色气息所笼罩。这是她所背负的大罪，这份大罪的含义并非代表迫害、也非欺骗，也不是污蔑和包庇，更不是亵渎神明。

那白色的灵气所代表的，乃是“不救”。

是因拥有拯救的力量，却没有去救助的行为所产生的孽罪。它的罪行，在于“不为”。更进一步说，是明明身为圣女，却没有尽到身为圣女所应尽的义务而产生的业罪。

放任、见死不救，这对于卡拉索来说，都是很难想象的。她打从心底里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不救”之罪缠身，而且以她身上所缠绕的灵气去估算的话，这可不是几百人、又或是几千人所能产生的程度。

如此厚重的“不救”之罪，只有一种情况。

就只有当身为圣女的卡拉索，放弃了“圣女”这一职责和使命的时候。

想到这里，卡拉索的心感到痛苦。

她捂着心房，揪心的疼痛。

明明没有记忆，但是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卡拉索的内心变得炙热，那就像是烧红的烙铁那般紧紧地压在胸口。

那是震怒，那是愤怒！

就算是没有了记忆，但是这份感情却似乎还是留了下来。

感受着心中的愤怒，卡拉索惊讶于此时自己的心中竟然涌生出了仇恨这种感情。不仅如此，在就连对象是谁都尚且不明的状况中，竟然还逐渐催发出了懊悔和怨恨。

虽然因何而怨恨，又到底是在怨恨谁，卡拉索并不知道；

但是内心之中的懊悔，卡拉索却很清楚。

这是懊悔自己成为了圣女；

这是懊悔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圣女；

这是懊悔自己成为了圣女之后所做过的所有事情。

――身为圣女的自己，否定了自己作为圣女的一切。

而最后涌现出的无奈，一定就是自己放弃了圣女的原因。

虽丝毫没能想起涌现出这一系列情感的原因，但是卡拉索却已然确定――这必然就是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而与此同时，卡拉索也立刻明白自己为何会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

是因为，这是她选择继续作为“圣女”，所必须要遗忘、会动摇到她作为圣女根基的……永远也不能想起来的事情。

“圣女？”

莎琪从圣堂出来。她揉着眼睛，一身短裙，身上只披了一件绵锦。

“没事。外面冷，快进去吧！”

卡拉索将心情平复，转过身来，抱住莎琪的肩膀，与她一同向着圣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