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后这句，纪清婉一顿。

是啊，他马上就要拆线了。

也有可能……马上就能恢复光明了。

他复明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是不是会更尴尬？

她……以后是不是都没机会见到他了？

明明嘴上说了划清界限，可一想到以后可能不再相见，纪清婉心中还是一阵阵地难受。

能照顾他的机会也不多了，不如这次就答应吧。

纪清婉一边想着，一边鬼使神差地转身，向楼上走去。

萧烁正对着纪清婉之前送来的饭，也不吃，就这么捧着。

都说睹物思人，他眼睛看不见，摸索着她送来的东西，却也不受控制地想起她。

正想得入神，那串他熟悉且期盼的脚步声去而复返，由远及近。

萧烁仔细辨认了片刻，确认不是自己幻听，顿时一个激灵。

他手忙脚乱地想收东西，躺下装睡，可已经来不及了。

纪清婉已经踏进了门内，看见了他。

“你……醒了？”

意外地，她竟然主动开了口。

萧烁一惊，一时忘记了手上的动作，那盘青豆炒鸡就这么脱手摔了下来。

“小心！”

纪清婉情急之下， 飞快扑过来，却也没来得及。

一盘菜，连着汤汁，悉数倒在了他裤子上。

纪清婉顿时皱起眉，下意识想替他清理。

直到手指隔着衣料，触碰到他大腿肌肉，她动作猛地一顿，这才回过神，猛地收回手。

“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就……”

“冒犯了。”

萧烁并不觉得冒犯。

相比起之前纪清婉的冷淡远离，他更觉得惊喜。

他连忙回应。

“没关系，我换一下就好。”

他下意识要起身摸索着去拿新裤子。

纪清婉连忙避开。

直到他更换完，纪清婉才重新进来。

虽然要照顾他，但毕竟两人之间的隔阂还在。

纪清婉并没有太多话要说，只在他不方便做某事时，帮上一把。

萧烁更不知道怎么化解尴尬，酝酿半天，能说出口的就那么干巴巴的几句。

“好吃。”

“很香。”

“吃完了，谢谢。”

纪清婉的回应也简单，基本只有“嗯”一个字。

两人一个比一个话少，各自煎熬。

吃完了饭，纪清婉难得多了几句话，问萧烁。

“接下来想做什么，用不用帮忙？”

萧烁想了一圈，又不想她走，又不想她觉得自己麻烦。

最后只能说：“我想睡觉。”

起码之前他睡着的时候，纪清婉就能安心地陪在旁边。

然而这次并不一样。

纪清婉听完“嗯”了一声，收拾了饭盒。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而后拎着饭盒，离开了病房。

萧烁想开口挽留，又怕像上一次那样吓到她。

他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这下他不光现在睡不着，连晚上都失眠了。

之后的几天，叶澜清得到纪轻舟的授意，时不时就推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或者有事要做，让纪清婉代劳送饭和照顾萧烁。

纪轻舟本以为纪清婉会不愿意，没想到自那天她从医院回来后，便再也没说过什么。

纪清婉每天沉默地拿着饭盒去医院，照顾萧烁吃饭，下楼散步。

每天望着他，她都能感觉到有个倒计时钟在心里计数。

离他复明的日子，越来越短了。

她能陪在这里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纪清婉待在医院陪萧烁的时间似乎每天都多了十几分钟。

但她人却越来越沉默。

甚至于到后来，她熟练地将饭盒摆在他面前时，连菜品都不再介绍，只说一句。

“你应该都闻得出来，不多说了。”

萧烁捏着筷子，想反驳她，想说自己闻不出来，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却又怕她厌恶。

他清晰地感觉到，纪清婉虽然陪伴他的时间每天都会多出十几分钟，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是纪清婉在有意远离他，像是在怕什么。

像一阵风，拂过他身边，又倏忽远去。

会不会有一天，这阵风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在这个瞬间，萧烁突然觉得，一直瞎着也挺好的。

可他不能。

但他也不想她离开。

他得想办法问问她的打算。

萧烁试着开口。

可他们如今的关系实在太尴尬，不远不近，能说的话就那么几句。

“累不累，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今天外面的天气怎么样？应该很好吧？”

“你最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困难？”

纪清婉声音始终平静。

“不累。”

“外面天气是很好。”

“学习很顺利，谢谢你的关心。”

客气，且官方。

不夹杂任何一丝个人情绪。

萧烁抿了抿唇，只回了个“那就好”，便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几句话不光没拉近关系，反倒显得他们之间的疏离更加具象。

萧烁心情更加纷乱，更无法开口。

纪清婉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坐在不远处的桌前，替他剥好橘子，又切好苹果，放在他右手边的床头柜上，照例告知。

“水果已经弄好了，我就先走了。”

说罢，她用手帕擦擦手，拿起自己的东西。

想问的话没问出口，萧烁害怕她离开的恐慌感陡然放大。

她这次走了，还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吗？

在她快要跨出门的那一刻，萧烁连忙叫住她。

“清婉，我想问你——”

纪清婉脚步停顿，抬头看他。

萧烁吞了吞口水，终于还是问道：“如果我视力恢复了，你会怎么样？”

“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再见他吗？

她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回答。

“我当然是恭喜你，终于能回到部队，继续你自己想做的事了。”

“至于见面……”

尽管萧烁看不见，纪清婉还是将唇角弯出了一个体面的弧度。

“有机会自然能见到。”

“不过我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之后的日子我可能要在家里安心备考了。”

“轻舟那么优秀，我也不能输给她啊。”

萧烁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问。

“那考上大学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