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蝎部长老雷彻抱拳行礼，恭敬地回道：“启禀教主，按您的吩咐，我已打听清楚以判官笔为兵刃的武林高手信息。”

五毒教主道：“雷长老不必如此客气，只管将打听到的线索速速报上来。”

雷彻沉吟道：“如今的大梁江湖中，有四位成名的判官笔高手，其中名头最响武功最高的当属金笔点龙楚青，他一手判官笔用得鬼神难测，曾三天连战十名武林豪杰，无一败绩，自此一战成名，之后更是开宗立派，创立金笔门。”

五毒教主目中映着烛光，开口问道：“那这古清，可是那楚青化身的吗？”

雷彻摇头道：“非也，一年前楚青旧伤复发，已经撒手人寰了，门主之位也传给了他儿子楚丘生，这楚丘生就是个纨绔子弟，武功也稀松平常，如今在他的领导下，金笔门上下离心离德，门派分崩离析，只怕在顷刻之间。”

五毒教主追问道：“既然古清不是楚青，那你方才所说的另外三名判官笔高手，又分别是谁？”

雷彻继续道：“第二位是铁笔神判展云飞，展云飞出道便成名，干了不少造福武林的好事，之后加入了公门。为追杀大盗灰蝙蝠，三年前孤身前往镇北关，后来更是深入关外的大沙漠，自此便从江湖上失去踪影。据传，展云飞已和灰蝙蝠在大漠深处同归于尽了。”

五毒教主听罢，口中带着钦敬之意，叹道：“展云飞担得起铁笔神判的威名！”

雷彻点点头，继续道：“第三位与古清年纪相仿的判官笔高手，乃是无影神笔洛凌风，洛凌风天赋颇高，笔法快如闪电，出道后打败不少江湖前辈，迅速崛起，也因此骄矜自傲，常自称‘手中一杆铁笔，比江湖中不少庸人的剑还要快’，因而得罪了不少江湖剑客，四年前他与血剑金刚屠岸天比武输了，当众自断一指，从此之后也果然收敛了许多，如今江湖上已鲜少听到他的传闻。”

“自断一指吗...”五毒教主沉吟道。

五毒教主突然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毒蟾部长老阮歧，问道：“阮长老，那日古清孤身上本教总坛，你可还记得，古清有几根手指？”

阮歧沉默片刻，他正在努力回忆古清的双手，他的脸庞仿若隐藏在烛光之后，暗暗的，令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不久之后，只听一道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响起：“启禀教主，据属下记忆，古清应是十指俱全。”

五毒教主又瞧了眼雷彻，见雷彻也同意地点点头，随即便道：“阮长老，你说得不错，我也记得他是有十指的，那看来古清也不是无影神笔洛凌风了。”

雷彻开口道：“属下打听到的最后一名判官笔高手，乃是五十年前便扬名江湖的武林名宿，白衣笔君顾易云。”

五毒教主接道：“白衣笔君顾易云我倒是也听说过，二十年前，他便已当着整座武林金盆洗手，退隐山林，如今只怕早已变成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了。”

雷彻态度恭敬地道：“正是，所以他更加不可能是古清。”

五毒教主沉吟道：“这倒真是奇怪了，古清人称铁笔书生，可在江湖上，之前从未听说过有此人，他就好像是突然从土里冒出来的一样。”

雷彻叹息一声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突然冒出来个之前谁也不曾听说过的武林高手，我看倒也很正常。”

五毒教主继续道：“可我看这古清所为，实在颇令人匪夷所思，他孤身上本教总坛，足见此人勇武过人，他免费提供给我们雷火门的消息，助我们覆灭雷火门，得报大仇，却不索取任何回报，还愿意再出五百两白银，从我们手中购买雷火门的火器炸药图纸。”

阮岐嘿然一笑，语声沙哑地道：“这些图纸留在我们手中也没任何用处，卖与他又有何妨。”

雷彻附和道：“我看此人图谋甚巨，我们不得不防啊。”

阮歧接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教主，待会儿交易之时，我们都多加个心眼，小心提防便是。”

五毒教主点点头，认同了阮歧所言，心中疑惑也只能暂时放在肚子里，眼观鼻，鼻观心，只专心等着古清到来，完成他们之间的交易。

“哈哈哈，教主久候了。”

从碎石山道处，传来一阵雄浑的笑声，笑声打破了春风亭中的沉静。

古清的身形从黑暗中显露出来，不过这次他身后跟着一名武林高手，随行的还有十名下属，下属们两两抬着一只巨大的木箱，想来木箱中便是他带来作为交换的五百两白银。

古清已站在春风亭前，他脸上挂满笑意，与亭中五毒教三人纷纷抱拳行礼，开口道：“山道崎岖，夜路难行，古某来迟了，望请教主恕罪。”

面巾遮盖住五毒教主的脸，虽能隐隐瞧见几道狰狞的紫色疮疤，却也使得古清看不清她的神色，无法推测她此刻是喜是怒。

只听五毒教主用一种令人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平稳语调，脆声道：“不妨事，请古先生入座。”

古清哈哈一笑，与五毒教主分宾主坐下，两人便坐在白烛前夜谈。

古清开口道：“据在下所知，五毒教内部分为五大部，分别是以蛇为信仰图腾的灵蛇部，以蜈蚣为信仰图腾的玄蚣部，以蝎子为信仰图腾的金蝎部，以蟾蜍为信仰图腾的毒蟾部，及以壁虎为信仰图腾的天龙部，在下始终不明白，为何以壁虎为信仰图腾却叫做天龙部，望请教主解惑。”

五毒教主目光扫过古清的脸庞，语声淡漠地道：“壁虎，在我们山民中，也常常被叫做天龙，况且，天龙部总归比壁虎部，听起来有气势多了。”

“教主说的正是。”古清笑道，他望了望五毒教主身后两人，随即问道：“在下若是未猜错的话，教主身后这两位武林前辈，手持金枪的便是金蝎部长老雷彻前辈吧，另一位自然便是毒蟾部长老阮前辈了。”

五毒教主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正是雷长老与阮长老。”

古清随即叹了口气，语调中颇有些哀伤之色，沉重地道：“据说五毒教五大部，各有自己的传承武学，比如教主所在的灵蛇部，有一套灵蛇剑法，玄蚣部则是一套玄蚣鞭法，金蝎部则是一套金蝎枪法，毒蟾部则是一套毒蟾掌法，至于天龙部则是一套壁虎游墙身法，五套武学各有所长。可惜由于雷火门和朝廷勾结，害死了无数五毒教众，如今玄蚣部的玄蚣鞭法以及天龙部的壁虎游墙身法都失去了传承，而灵蛇部的灵蛇剑也在战乱中丢失，实在是可惜呀。”

五毒教主柔声道：“所以我们真的要感谢古先生，若不是你提供给我们雷火门的下落，我们也不能这么快便报了大仇。”

古清哈哈一笑，抱拳行礼道：“不敢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五毒教主眼波流转，道：“闲言少叙，古先生，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古清点点头，旋即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在春风亭中响起。

五只大木箱排成一排，摆放在春风亭下，它们已统统被人打开，露出里面铮亮的银锭，在春风亭外的十几支火把光芒照射下，檐下一片白光灿灿。一名手举火把本应专心警戒的五毒教教众，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瞧，此人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银锭。

“教主，你看是否需要派人清点一下，看银两是否与我们约定的数额相当？”古清轻声问道。

五毒教主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相信古先生的为人。”言毕，从身后的金蝎部长老雷彻手中接过一只尺许长的小木盒，五毒教主也打开这只小木盒上的铁锁，随后将木盒递给古清。

古清揭开小木盒上的盖子，全神贯注地一张张查看盒子里的图纸。

双方主事之人交易之时，站在一旁的雷彻也在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古清这回带来的神秘高手。

只见在古清身后，站着一位怪人，怪人低垂着头，也低垂着眼，即使五箱白银打开那一刹，他也没抬眼去瞧哪怕半眼，怪人两条衣袖空空荡荡的，却有两道闪亮的刀尖露出袖口，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雷彻知道了，怪人是用两柄锋利的钢刀取代了两条臂膀！

雷彻不知道的是，怪人名叫刀奴。

古清第一次见到刀奴时，他就像一条鲜血淋漓的死狗一般躺在路上。

那时他两边的衣袖都已撕裂，他的双手都已被仇敌斩断，那一日的雨好大，他断臂处的鲜血不断混合着滂沱雨水流出来，若不是古清把他捡回家，那他就算不因伤重而死，也会因鲜血流干而死。

古清救他回家以后，用尽家中珍藏的上好药材，替他从阎王爷手中抢了一条命回来，又替他在断臂处装上了两柄雪亮的钢刀，还替他取了个新名字。

刀奴。

没有人知道刀奴究竟是谁，也没人会去问刀奴，他为什么会丢了两条臂膀，大家只知道，刀奴断臂之后，开始每日用两条钢刀，去做常人用双手才能做的事，端茶、递水、喝酒、吃饭、上茅厕、睡觉、穿衣、刷牙......

这些小事在常人眼中看来轻而易举，但在刀奴眼中看来却难如登天，他常常在做这些日常小事的过程中割伤自己，也割伤别人，但他一直在努力练习。

三年后，刀奴真的完全用两柄钢刀取代双手，能用钢刀做出全天下任何用双手能做出的事情时，那一日，他便从古清的家里消失了。

突然的不告而别，而古清也从没派人去找他。

三天后，刀奴回来了。

刀奴依旧满身鲜血淋漓，天空中仍是下着瓢泼大雨。

只不过这次，刀奴身上没有伤。

只因他身上的血，都是仇人血！

后来，他便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姓名，自己的种种过往。

从今往后，他只有一个名字。

刀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