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下过雨的缘故，一半的天空是雨后的阴沉，一半云开雾散，露出夕阳，斜照着挂上水珠的草叶。

老杨头一天之内往返山路数次，明显已经感觉出身体的疲惫。

马儿的步伐也慢了一些，车后坐着最后一批回村的人。

此时，苏老太太的脸色比天空还阴沉许多，她正恼怒从女儿那里听来的消息。

原来，每个月苏见秀会回村里看望老太太，上个月老太太在家等长了脖子，也没盼来女儿，今天去了一看才知道，是因为她遇见苏行烟，说了几句李氏官司的事，就被县衙的人教训威吓了一顿。

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苏见秀，回家就因惊惧生了一场病，整日卧床休养，才没能回娘家。

苏老太太去看时，苏见秀才好没几天，往日丰腴的脸颊凹陷了一些，虽能下地走动，但说话间夹杂的咳嗽，还是让老太太的心疼了又疼。

她搞不明白，这个大丫到底是什么妖孽，怎么苏家的人遇上她就没个好的。

回村路上，苏老太太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这个大丫有问题，想着早上遇见的大丫，虽然都是一脸苦相，哭哭啼啼的样子，但为什么早上自己没能把她从车上叫下来。

“肯定有问题！”苏老太太气愤地一拍大腿，倒把旁边的人惊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她。

苏老太太冲众人假意笑笑，安分地坐在一旁，心里开始盘算怎么能弄明白大丫身上的疑惑。

等马车晃悠到村口时，已近酉时三刻。

小川端着一大碗蔬菜粥进了屋，招呼着苏行烟来吃晚饭。

苏行烟将淋湿的衣服洗好，晾在屋檐下，擦干手上的水渍，闻着饭菜的香气，夸赞道：“小川真能干啊，这味儿闻着就香！”

“还不是姐姐的配方好。”小川盛出两碗粥摆好。

桌上配着一盘清炒时蔬，和碟子萝卜咸菜，看着清淡，但吃起来别有风味。

两人热乎乎地吃完这顿饭，苏行烟和小川说起明天要去县衙的事。

“姐姐不必担心，县令大人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你倒是对县令大人有信心。”

相对于苏行烟的忧心，小川倒显得信心满满。

“为何没信心，县令大人帮过我们，这次肯定也没意外。”

苏行烟心道：李氏姐弟没什么背景，人证物证俱在，县令只需按律执行即可，但这次面对的人少说也是一方财权势力，若有人横插一手，就不知道县令能不能抗下压力了。

吃完饭，苏行烟带着小川去了王守成家一趟，商量起明天的出行计划。

睡前，小川又去看了一遍买回来的纸笔，才躺下睡觉。

瞧他这个样子，苏行烟也觉得欣慰。

苏家小院熄了灯，小川想着去学堂的场景，美滋滋地入了梦境。

苏行烟则是揣着心事，翻来覆去半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疲乏劲上来了，也就睡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苏行烟推开房门，天色还泛着鱼肚白。

看这天色，今日倒是个晴天，一点也看不出昨日风雨的样子。

“是个好天，”苏行烟感叹了一句，“但愿今天一切顺利！”

苏行烟将昨晚吃剩的蔬菜粥热了热，将小川喊起来，两人吃了早饭，收拾妥当，便去王守成家集合。

“大丫姐，小川，你们快进来。”王明轩将两人迎进院子，一边朝屋里喊：“爹，大丫姐和小川来了！”

“阿轩不忙，你们还在吃饭吧，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就好了。”苏行烟劝道。

“呵，大丫小川，你们等我一下，我这一口吃完就走。”王守成端着碗跑出屋子，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扒饭。

“哎好，不着急，王伯伯你慢点吃。”苏行烟轻笑着宽慰。

王守成胡乱地应着，还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很快他放下碗，嘱咐好王明轩去学堂，便要领着姐弟俩出门。

“爹，今天学堂夫子放假了！”王明轩着急地冲王守成的背影喊道。

“啊？放假了？那你在家看书温习功课吧。”王守成一脸恍然，想起来昨晚听王明轩说过一嘴。

“我也想去县里。”王明轩翘着嘴唇，不满地嘀咕。

“你想都别想，好好读书是正事！”

不出意料，王守成又一次拒绝了他。

眼见王明轩神色越来越委屈，苏行烟也爱莫能助，只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知，王明轩直接扯住她的胳膊，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是诉不完的不甘与委屈。

苏行烟有些无奈，两父子斗法，她一个小辈怎么掺和。

但王明轩的想法，苏行烟也能理解，正是少年心性，对世界的探知欲正旺盛的时候，怎么甘心枯坐读死书。

苏行烟还没来想好怎么说话，王守成一回头瞧见了王明轩的动作，不满道：“别缠着大丫，你该干嘛干嘛去！”

“我干嘛呀，天天都是读书读书，再读下去都变成书呆子了。”王明轩嘟囔着松开了苏行烟的胳膊，眼神觑着王守成，以防他爹冲上来揍他。

“你说啥！”果然，王守成一听他这话，声音冷了下来，语气也多了几分怒意。

“没说啥！”王明轩机灵地往苏行烟身后一躲，探出头来心虚地回了一句。

“哼，让你读书是为了你以后能有前途，你倒好，不努力研究学业，一天就想着到处乱跑。”王守成忍不住数落起王明轩。

他也想不明白，两个儿子怎么相差这么大，大儿子年纪轻轻就能考中秀才，学业有成，将来就是考个举人也不在话下。

到了小儿子怎么就这么难办，像是书本里有妖魔鬼怪一样，让他看不进去。

“家里有大哥读书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我也走大哥的路，难道不读书就不能活嘛！”王明轩仗着有苏行烟做挡箭牌，嚣张地说出了埋在心底的话。

“你！臭小子，你非要气我是吧！三天不打你就开始皮痒痒，我今天就出门前给你松松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