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江宁织造曹家的故事

作者:杨盛芳 | 分类:历史 | 字数:17.1万

第十章 恩科取仕

书名:江宁织造曹家的故事 作者:杨盛芳 字数:9708 更新时间:2025-02-03 01:30:04

博学鸿儒是对大儒和饱学贤达之士的尊称,常常被列为破例取仕的对象。

“科举考试”,是历朝历代神圣不可侵犯的取仕制度,也是封建王朝统治的根基。“科举考试采取的是”层层递进的入围制度,即:郡县的童试考出秀才;秀才参加省级的会试考中叫举人;举人参加全国的会试,考取后叫贡生;然后由皇上亲自面试,即殿试。再考中的称进士及第,前三名为状元、榜眼、探花。科举的乡试和会试每三年会考一次,所以,有“十年寒窗苦”的名言。

但是“科举考试”也有破例之时,就是新朝代伊始,朝廷急缺人才的时刻,皇上可以破例回避“科举制度”的惯例,直接“开恩科”取仕即俗称的“恩科取仕”。

“恩科取仕” 不受会试年限的限制,不用遵循层层递进的入围方式,皇上可以针对特定的对象,让其直接进入会试,并可随时举行殿试。

这次给天下博学鸿儒们开恩科,也不是康熙朝的发明,早在唐、宋年间就有了先例。康熙帝这次广招天下博学鸿儒进京殿试,也不仅仅因为纳兰性德的一纸奏折而一时兴起做的决策,当然,纳兰性德的这份奏折确实起到了促成和帮助康熙帝痛下决心及早开恩科的效果。

大清定鼎之后,摄政王多尔衮就口谕吏部:“古往定天下者,必以网罗贤才为要图。”顺治二年,清王朝的开国元勋范文程也奏本说:“治天下在于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请再行乡试会试,广其登进。” 康熙皇上也曾多次表露:“致治以服人心为本,人心服,更无余事矣。”可见,通过凝聚“秀民”之心,从而聚揽天下人心的方略是大清朝的既定国策,可康熙皇上对此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亲政不久的康熙,被内忧外患束缚着手脚,哪来心思实施这项既定国策?

康熙亲政初期,西北有额尔丹,西南有吴三桂及三藩,朝廷内有鳌拜为首的奸党,可谓内忧外患,国库财力捉襟见肘令他经常顾此失彼。熬到鳌拜没落又遇隆必额把持朝政,实现治国宏愿仍然举步维艰的彷徨之际,纳兰性德:开恩科,广招天下博学鸿儒,让皇上的门生遍布朝野,整顿大清吏治从“恩科取仕”始的奏折,才让康熙皇上茅塞顿开如梦初醒,并痛下决心整顿吏治!康熙帝要:开恩科,取贤士,整吏治;揽士心,聚人气,新治统!

康熙十八年,势如燎原之势的三藩叛乱被康熙的铁腕手段打压下去,吴三桂抑郁而终,清兵攻陷了“吴周”的都城,三藩势力由此一蹶不振。康熙削藩方略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朝野振奋,隆必额的势力也开始日落西山,康熙王朝承上启下的历史时刻到了!

借普天同庆之时,康熙钦定春节过后“恩科”取仕。

“博学鸿儒”们的“恩科”考试定在康熙十八年开春,顾景星等人要在北京城过春节了。

顾景星、陈维菘多少有点不悦,可高士奇却异常高兴,他说:“在江南家乡过了十几年,今年在京城过春节,领略一番新鲜的节日情趣实乃有幸。北京的护国寺、隆福寺及厂甸、白云观庙会都闻名遐迩,过去只是听闻,今年能亲眼看看、逛逛何乐而不为呐?!”陈维菘说:“你不是经常说从小就随父亲在京城吗?”高士奇说:“那时才几岁?没等记事就回家乡了,对了,听说了吗?北京人过春节当今皇上还要亲自‘赐福’呐。”陈维菘说:“那是大年初一,皇上给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们写福字,与你何干?就是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皇上也是挑喜欢的赐福,也不是人人有份的。”高士奇说:“早晚我要得一幅皇上亲笔写的福字。”陈维菘说:“乐观其成,乐观其成。”说完向顾景星挤挤眼。顾景星说:“过年时,我们逛逛厂甸看看庙会即可,拜年、聚会少参加为宜。”陈维菘点头赞同,高士奇则露出扫兴的神态。

这天他们从天桥回来,一踏进明珠府,见满地铺上了芝麻杆,脚踩上去咔嚓、咔嚓的脆响,三个人走了几步就不敢走了,停下来相互对视,不知所措。管家看了大声说:“赤方先生,你们踩罢,北京有令儿,脚踩芝麻桔,明年你们福绿寿节节高哇。”高士奇听了两脚乱剁地向前走去,脚底下咔嚓、咔嚓的一阵脆响,顾景星和陈维菘也一步几响地跟在后面。

进了院门,大家都进了正房东侧,顾景星的住处。高士奇把手中的下酒菜往客厅的桌上一放,陈维菘从怀里掏出一壶白酒,顾景星掏出一些坚果,陈维菘说:“应该看看前院容若和子清谁在?”高士奇说:“不用看,宫里过节正缺人手,哪能叫他俩闲着?咱们喝着。”几杯酒下肚后顾景星才暖和过来,天桥这趟让他着实体会到北方干冷的厉害:脚落地时震得生疼,风顺着脖子往里灌,刺骨的凉与南方的湿冷完全不是一种感觉。天桥的杂耍他也不受用,什么枪刺喉咙,肚子上开巨石,特别是年幼的孩子在刀尖上,棍棒下表演的劈叉弯腰更是让他忍受不了,他看着揪心,觉得太野蛮,甚至残忍,与江南的赛龙舟、划旱船,放河灯、唱社戏相比显得粗俗甚至野蛮。

天气冷,杂耍又不愿看、不忍看,顾景星早就想回来,可高士奇却看到津津有味,叫好、打赏乐此不疲。陈维菘看到顾景星闷头喝酒吃菜,就举杯敬顾景星,说:“赤方先生今天冻坏了吧,按北京话说澹人老弟很‘没有眼力见儿’,一点不顾忌他人的感受。”高士奇说:“惭愧,惭愧,家父也常说我‘年近而立,习性不改,朽木不可雕也。’来来,我敬两位前辈一杯。”话音一落他先把酒干了。陈维菘说:“稀奇古怪的杂耍有什么可看的,只有那肩膀上扛着个大旗杆耍的精彩有看头。”顾景星说:“十里不同俗嘛,这里几乎家家都贴对联,我们那里讲究贴门神,这里十分看重大年三十的年夜饭,特别是要吃饺子。我们那里讲究大年初一的第一顿早饭,一家人早早地起来,洗漱完毕后先喝放了糖的茶水,然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早饭。”陈维菘说:“您说得没错,十里不同俗,听说有的地方三十和初一不能吃米饭说“饭”与“犯”同音不吉利。”高士奇说:“入乡随俗,我觉得‘年’换个地方过挺好,挺新鲜,明天再找个地方逛逛。”陈维菘说:“天桥可不去了。”顾景星赞赏地点头附和。高士奇说:“干嘛还去天桥?咱们逛庙会呀。”陈维菘说:“京城十几个庙会你逛得过来吗?”顾景星说:“太远的就免了吧,天太冷。”高士奇马上说:“外行了,外行了不是,我早打听好了,北京城虽然有十几个庙会,但护国寺和隆福寺最为热闹,最为经典,最为古老。没听说嘛:‘东西两庙货真全,一日能消百万钱,多少贵人间至此,衣香犹带御炉烟。’东庙就是隆福寺,西庙就是护国寺,离这里很近的。”

“小年”这天,三人来逛护国寺庙会,这里可谓是吃、穿、用、玩俱全。什么、餐饮小吃、衣服百货、花鸟鱼虫,什么古玩字画、珠宝玉器、算卦占卜一应俱全。这里的杂耍也文雅多了,踩高跷呀,抖空乘呀,让人看得流连忘返。顾景星把带的两件夹衣、背心都套在身上,还是觉得冷得喘不上气来。他一是没有准备在京城过冬,二是家道败落后生活捉襟见肘,兜里的银两所剩无几想置办棉服都囊中羞涩。高士奇和陈维菘都在皮货摊位上各买了一件皮衣,高士奇买的是狐皮的,陈维菘买的是狸子皮的,两人穿上暖和多了。顾景星买了一件长衫和一件棉坎肩,穿上后虽然暖和了一点但还是觉得冷。虽然字画和旧书籍等摊位令顾景星十分神往,但他还是催促着二人早早回了明珠府。

进了院,三人分别进了各自的房间。顾景星一进正房客厅就见条案上放着一个大包裹,下面压着一张便条。顾景星一看是曹寅留的:“赤方先生:小年过后,宫中可能更加忙碌,无暇顾及您的起居,置备棉衣一套以示孝敬。子清康熙十八年腊月二十三。”顾景星打开包裹,是一件貂皮大衣,一顶旱獭的皮帽和崭新的长衫和厚实的棉衣棉裤,他一抖落衣服还掉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顾景星的眼睛湿润了。顾景星穿上新衣试了试,大小长短正合适,他就猜到尺寸是江宁那边给的。

逛隆福寺这天,顾景星换上新衣在寒冷的天气里逛得从容多了。

隆福寺的建筑格局是六重大殿。进门是钟鼓二楼,其后是天王殿,释迦摩尼殿,(菩萨)万善殿,比路店、金刚殿和大法殿。隆福寺在京城可是建筑最为精美的寺庙,被称为诸寺之冠。

隆福寺的庙会也是京城最大,最热闹,最繁华的市场,也被尊为诸市之冠。这里除了囊括了护国寺庙会的商品门类外,还有两大特点:一是小吃门类齐全。像茶汤、油炒面、杏仁茶,豆汁点心、扒糕、灌肠;像炸丸子,驴打滚,吊炉火烧、豌豆黄等一应俱全。这里吃的环境也比别处讲究,这里设有座摊,座摊里有桌子板凳,桌上还铺上白布,比推车的、担担的商贩讲究多了。另一个特点是这里附近多是王府、相府、高宅大院,所以有“衣香犹带御炉烟”的写照。

进了山门,钟鼓两楼四周都是卖箩筐、炊具等日用杂品的,天王殿前面则是珠宝玉器,古籍书画、青铜古玩的摊位,菩萨大殿以后就是服装鞋帽,日用百货和小戏棚,戏棚的周边则是算卦、相面等营生的地界儿,大法殿前后就是小吃摊贩了。

顾景星到了天王殿前看到古籍书画就走不动了。高士奇则打了个招呼就直奔大法殿的小吃摊。陈维菘则陪着顾景星浏览了一会儿古籍字画就去看小戏了。逛到太阳偏西,几个人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高士奇吃得满嘴五颜六色,手里还拿了个活灵活现的小面人,面人的色彩斑斓很是可爱,与高士奇嘴边的色彩很是搭配。陈维菘收了一尊铜墨盒,墨盒四周是景泰蓝包边,很是精致典雅非常漂亮,一路上陈维菘爱不释手。顾景星拿过来看看,点点头说:“明朝宫里的东西”。陈维菘欣喜地说:“您老内行,卖家也说是明宫散落出的物件”。

陈维菘的铜墨盒令顾景星和高士奇羡慕不已。陈维菘问:“赤方先生没有斩获?”顾景星从皮衣的怀兜里掏出一册《钜宋广韵》,陈维菘见了眼睛睁的老大,边翻看边嘟囔:“皮纸封面、麻纸页面、排本精致,秀丽俊俏的欧体字,是宋代刻本、宋代刻本无疑!赤方先生寸纸寸金呀!”顾景星指指封面上的十几个红色印章中最不起眼的一枚给俩人看,高士奇失声喊道:“毛晋,毛晋!啊呀!崇祯朝著名的刻书家、藏书家,他的藏书楼叫‘汲古阁对不对?!”顾景星捋着山羊胡得意地笑着点点头。高士奇问:“多少银子?”顾景星笑而不答。高士奇见顾景星笑而不答就说:“赤方先生莫不是发了大财,宋刻本书即便不是孤本,就算是善本的话几百两银子也是要的。”陈维菘说:“《钜宋广韵》一共五册,虽然只此一册,一百八十两银子是少不了的。”顾景星用手比划个六。高士奇说:“不会是六百两吧?”陈维菘说:“六十两。”顾景星说:“六两。商贩当明初的一般善本卖给我啦,他以为毛晋的书理所当然就是明朝的书呐,他有所不知:这是宋代的刻本!况且一个毛晋的名字在藏书界就价值百两呐!” 俩人听后,又看看薄薄的一册书,一副垂涎三尺的表情。

顾景星本来还看上一尊上好的端砚,细腻润泽,做工精湛,是宫廷用品无疑。他前面的人打听了一下价钱,摊贩随口说:“一百两。”询价的人听了价钱放下走了。顾景星觉得开价一百两,砍砍价六七十两应该能买下,就仔细看了又看确定是珍品。当他跟摊贩询价时,摊贩开口竟是五百两!顾景星心说:岂有此理,一件物品坐地不动竟飞涨了五倍!就说:“前面的人问,你回一百两,怎么我一问就成五百两了?”摊贩嬉笑着说:“刚才那位根本不识货随便哄他,一看您就是识货的故此就说实价。”顾景星真的佩服摊贩的随机应变和巧舌如簧。摊贩拿回端砚,指指点点地夸耀着这方砚台,把它的前世今生都唠叨个遍,顺口说道:“看您的身份哪里在乎这几个小钱?”顾景星:“我什么身份,能让你坐地涨价几百两?”摊贩说:“瞧您这一身行头,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豪绅富甲,怎么跟在下计较这几个小钱?不要算了吧。”说吧,收起端砚,小眼不屑地翻了几下。顾景星扭头到另一个摊位,花十几辆银子买了件上好的玉佩。

顾景星三人和曹寅与明珠府的上上下下过了一个喧闹、讲究、奢华的大年三十,喝酒,吃饺子,放鞭炮,守夜好不热闹。大年初一早,纳兰性德和曹寅提着精致的礼盒和贺年卡过来给顾景星拜年。顾景星回赠曹寅一册宋刻本《钜宋广韵》,回赠纳兰性德一件玉佩。纳兰性德接过玉佩对着窗外一看真是晶莹细腻,他拿到手里又把玩一番,油润的直滋润手心,纳兰性德十分喜欢。谢过了顾景星,纳兰性德郑重地说:“按惯例,皇上在大年初一晚上要在太和殿遍宴文武百官,今年想破例增请几位“博学鸿儒”,我和子清商量想请赤方先生代表一下,不知您老是否赏光?”顾景星沉吟了片刻说:“谢谢诸位的抬爱情领了,身份使然就不便赴宴了。”纳兰性德与曹寅听了相互对视一下感到很尴尬。

赤方先生说的“身份”指什么呐?不在本朝为官?没有品级顶戴?还是明朝遗民呐?顾景星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感觉两个后生对自己是情真意切满腔热血确实不忍伤他们俩的心,但气节和名声这四个字又不得不让他干出他不忍心的事来。正当大家彼此尴尬,双方都想找个台阶的节骨眼,高士奇说:“我来代表顾赤方先生和众多博学鸿儒可行?”纳兰性德与曹寅对视了一下,曹寅说:“也好,赤方先生这些天正闹寒腿行动不便,澹人代表也如同亲临了。”纳兰性德说:“也好,也好。陈维菘先生一同前往不?”陈维菘看了看大家说:“澹人代表就全有了,在下恭祝各位福禄寿全到,也恭祝皇上万寿无疆。”说完后一句,陈维菘看了看顾景星,顾景星也微微点头认同。纳兰性德听了陈维菘的话和看了顾景星的态度心里高兴起来就坐下聊天了。

大年初一晚,太和殿大摆宴席,皇上宴请在京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和皇上钦点的人物,高士奇与几位博学鸿儒坐在靠边缘的一桌。皇上一露面,太和殿上上下下都跪下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并山呼万岁。高士奇偷眼看了一眼皇上,竟然与自己年龄相仿,其神采奕奕威风八面的气势竟让高士奇淌下热泪。

太和殿富丽堂皇,酒席上山珍海味美酒成坛,但大家吃的却很拘谨,很腼腆,甚至很不自然。除了大家给皇上敬酒时山呼万岁,谢主隆恩和祝福的吉祥话外,人们说话聊天就改为细声细语和谨小慎微了。不但说话,连吃菜、喝酒时都不敢弄出声响来,只有皇上与几位股肱之臣的对话在高大宽敞的大殿里回荡。

到了皇上赐福字时,晚宴到了高潮。期盼的心情和抑制不住的渴望让大家不再顾忌规矩,大家也不再谨小慎微,纷纷以各种形式表示或者显示自己的存在,仿佛生怕皇上忘了自己这位爱卿。 “福”字是皇上事先写好的,每念一个名字,太监就按图索骥般地送上一幅赐福字画,同时大殿里就一阵骚动。皇上赐福的字,送的不多,绝大多数官员并没有这个福气。

接下来皇上就走下御座到各桌敬酒。等了半天,皇上才到了高士奇这桌,纳兰性德把桌上的博学鸿儒们一一介绍给皇上,还特意把高士奇往皇上身边推了推。高士奇确实灵巧,马上跪下给皇上行礼,并说了一堆吉祥话,同时还说大家推选他代表进京的博学鸿儒们恭祝皇上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很高兴,赐他起身说话。康熙问他:“几时到的京城?和谁一同来的?生活习惯吗?这次殿试有多少把握?”高士奇一一做答。当说到与谁一同进京时,他乖巧地答道:“与顾景星顾赤方和陈维菘一道来的。”皇上听说顾赤方很感兴趣问:“赤方先生可带来《黄公说字》。”高士奇说:“,赤方先生说《黄公说字》是皇上在意的书,一路上他精心呵护百十册已带进京城。赤方先生寒腿犯得厉害,不然就轮不到我来了,临来还嘱咐我代他恭请皇上圣安呐。”

皇上很喜欢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人,太监几次示意康熙该去下一桌了,康熙皇上都不理会依然与高士奇问答。当高士奇听到皇上问他殿试准备的怎样时,不知是康熙平易近人的态度还是皇上的体贴入微,高士奇又一次热泪盈眶了,并回禀道:“门生要肝脑涂地考好殿试为朝效力。”康熙听了此言,心情也略有感慨,口谕道:伺候笔墨。一会儿条案和文房四宝就准备齐全了。条案上铺上绘有金云龙纹,底色为丹砂的宫绢,康熙皇上手持雕有“赐福苍生”四字的大楷笔开始挥毫。

高士奇跪在条案旁,仰视着挥毫的皇上。赐给高士奇的这幅 “福”字,饱满圆润,字迹里饱含期望。两位太监撑起福字,高声宣读着高士奇的名字,高士奇又跪在福字前磕头谢恩。康熙见状说:“起来回话吧。”高士奇忙起来侧立侯着。康熙帝说“朕听说你通晓字画、对字的研究也颇为精道,你点评一下朕的这个“福”字可好?

”高士奇看着“福字”沉吟了片刻,又示意太监把字画往后移的远一点,又端详了一会儿,再走近字画认真揣摩一番,转身回禀道:“皇上所赐的‘福’字,形体窄瘦,瘦同寿,且字的左边是个福,字的右边又是个寿,此乃福中有寿也。”围观的大臣们细看福字都连声赞叹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康熙帝听着也喜笑颜开。“大家请再细看,这福字各部位显得松散,可正是这松散竟是神来之笔,看,‘福’的右上角是个‘多’字,下面是个‘田’字。‘福’的左半边像不像个‘子’和‘才’字。这‘福’字就是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呀。”静静的太和殿里高士奇的声音分外清亮。高士奇的话音未落,大殿里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声,得到福字的大臣们纷纷展开字画细,。接着就是一阵高过一阵的称妙声,赞叹声,康熙皇上高兴极了。

春节过后,前方又传来吴三桂的孙子宣布退位,三藩势力分崩离析的消息,这令康熙又兴奋不已,逐宣旨:恩科取仕。

“博学鸿儒”的殿试在太和殿前的空地上进行,从全国推荐出的一百四十三名博学鸿儒有一百四十二名参加殿试。这次恩科取仕,康熙皇上顶住压力,力排众议,给自己的门生们争取到最多的恩惠,以示皇恩浩大。直接殿试不算,还要殿试前赐宴,“考试不计时间”不算,还要“不弥封考卷”。特别是增加了一道“朝考”和“即受官爵”的做法,更是史无先例,同时也最遭非议。

恩科考试题目为《以天下为一家词》,彰显了康熙:用儒家文化统领大清文化,从而融入中华文化的大一统观念。“八股文”自然是考试的固定文体,“八股取仕”嘛。用‘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固定文体阐述四书五经的道理,康熙皇上可谓用心良苦。

坐在太和殿里的康熙皇上看到殿前人才济济的景象,龙颜大悦,他看到的景象不就是昭告天下:大清国已经是“人心所向,天下大治,野无遗贤”的盛世端倪嘛。

康熙心想:朝廷上反对开恩科的朝议未曾间断,反对启用明朝遗老遗少的廷议的措辞更是尖锐。推行“即受官爵”有人甚至要以死进谏,他们要干什么?嘴里都是为了大清国的千秋万代,实质上顾忌的都是自身的既得利益,退一万步讲,大清国的千秋万代是你们能想明白和说明白的吗?!鳌拜欺君罔上说是为了大清国的千秋万代,隆必额结党营私也说是为了大清的千秋万代,坚决抵制开恩科还是为了千秋万代,难得朕的想法、做法就不是为了大清的基业吗?!真是岂有此理!说句不中听的话:千秋万代是我龙子龙子孙的基业,关你们个屁事,好好当差才是你们这帮臣子的正事!想多了早晚是杀头的路,想到这儿,康熙走下御座,跨出太和殿,下台阶走向了考场。

高士奇才思敏捷,楷书流畅,当多数人还在审题、打腹稿时,他已经写完了“破题、承题”入手“起讲”了。当康熙转悠到高士奇的桌前时,高士奇刚要写完“入手”,正在酝酿“起股”。康熙瞟了一眼他的试卷,看到其小楷写得端庄秀美,间距适中,卷面整洁甚为喜欢。他又深看了一眼试卷中的文字“巩金瓯,承天帱,民物欣凫藻。”康熙帝不觉脱口叫了声“好”。高士奇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洁净的卷面上多了一处黑墨迹。见高士奇要起身,康熙见状马上示意高士奇继续,自己闪到一旁踱步了。他心中念叨着:“巩金瓯,承天帱,民物欣凫藻。”好哇,好哇。江山永固,天佑大清,子民们在宁静的家园里生活,就如同在满是绿植的湖泊中游弋的水鸭,多好的一幅盛世画卷呀!康熙皇上激动地疾步走回太和殿,他想钦点高士奇为进士第一名。

恩科取仕的成绩分为四个等级。取20名为一等,再取30名为二等,其余的列为三等、四等。顾景星、高士奇、陈维菘都考入一等。本来康熙帝要拔高士奇为一等头名,但遭到隆必额等人的质疑,现场监考的倔老头冯溥也指出试卷有涂抹,坚持不能名列第一。当场“即受官爵”又起非议。康熙帝本意是把一二等的考生都留在身边以便观察任用,所以,要广受一二等考生为翰林或翰林编修,这一下引起了朝廷大臣们的不满:三年一次的乡试、会试和殿试出来的贡生、进士们一次也只是产生几个翰林编修,这次恩科一下出来几十个翰林编修?!这翰林编修也太容易了吧。明珠和冯溥对大臣们说:博学鸿儒们本身都是学富五车之人,是天下精选的栋梁之才,况且许多人本来就有举人、贡生和进士的功名,即便不考授予翰林和翰林编修的功名也无可非议,这才平息了大臣们的抱怨和不满。

隆必额等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鼓动一些人大肆鼓瑟:阅卷过于宽松,得第者授官过优,有违祖制。

朝廷上有个侍郎竟当庭有意无意地嘟囔道:“一帮野翰林,野编修”。最不应该的是自恃才高过人的高士奇也跟着讽刺、起哄,称翰林编修为“三不如”,这可让反对者抓住了把柄,借着高士奇的“三不如”借题发挥,把恩科取仕说的一无是处声。朝野上下,对恩科考试和即受官爵的非议闹得沸沸扬扬,康熙皇上颇为恼怒。

关键时刻,阅卷官冯溥发怒了,老人家先是揪住首提“阅卷过于宽松”的人不放,让其一同重新阅卷。并声称:如在阅卷中发现隐私舞弊或徇私枉法或粗枝疏忽的,老夫情愿辞去大学士一职罚俸一年,但是如若没有毛病定要讨个说法。

首提者自然是百般狡,。隆必额先是力挺首提者,见冯溥倔脾气上来了,又举不出真凭实据,就想帮助首提者蒙混过关。冯大学士岂能放过?最后首提者被以“无中生有,居心不良,诽谤同僚”的罪状削职回家了。

冯溥并没有就此罢休,接着就找那个底下私自嘟囔“野翰林、野编修”的侍郎,问他:“你知罪吗?”这位侍郎心想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背后又有隆必额撑腰,就大大咧咧地说:“冯老前辈,本人学疏才浅,真不知何罪之有,请您费心点拨。”说完笑嘻嘻地看着冯溥。冯溥说:“台下为野,明弘光朝是野,吴三桂的吴周算野,因为他们都在台下。今天大清国为正统,你说大清朝的翰林算野翰林,那大清朝是野的?你居心何在呀?为谁说话呀?”“哎呦妈呀,大学士,话不能这么说呀。”侍郎心惊肉跳地叫喊。“应该怎么说呀,你说他们‘野’在哪里吗?”冯溥盯着他问。康熙皇上啪地一声拍了一下御案,侍郎顿时哆嗦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成句话来,最后竟说:“不是我说的。”朝廷上哄堂大笑哄,都笑侍郎出尔反尔。侍郎见了大声强调:“真不是我说的。”明珠问:“不是你是谁?”“傅山,山西的“博学鸿儒”傅山说的。”康熙一听头发都炸起来了。隆必额本来还想搭救他一把,听他一提傅山,心想:完喽,此命休矣,糊涂哇,整个一个糊涂蛋,你还不如说是大明朝皇帝说的呐。

进京的一百四十三博学鸿儒,只有傅山一人拒绝参加殿试,进京城都是雇人把他抬进来的。傅山进京是奔着编纂明史来的,殿试只是编修明史的门槛。谁知一路上老人家听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是当今朝廷的圈套,就是要他德高望重的身份,就是要毁掉他明朝遗民的身份和节气,老人家顿时感到上当了,受骗了,拼死不进京,护送的官员们没辙了,硬是雇佣了四五个人把老先生抬进了京城。

到了殿试这天请傅山进宫,老人家竟寻死腻活地一顿折腾,险些闹出人命,官员们也怕弄出个好歹不好交差也就随他了。其实康熙皇上本意的确是请遗民们来编修明史,一是让他们亲身了解明末的历史从而改变初衷报效大清;其二就是他们的学识、能力、忠诚度是大清朝如饥似渴般急需的。但是,康熙的本意被隆必额等人曲解、诋毁和处心积虑的破坏令傅山等起了疑心。

本来冯溥对侍郎的发难,康熙皇上只是觉得解气痛快而已,其罪至多是削职为民。可侍郎提到了傅山,康熙的气就了不打一处来,他日理万机之外,还要煞费苦心地操持招揽天下贤才,想得士心,聚民心。可隆必额一伙儿呐,阳奉阴违,百般阻扰,造谣中伤,令人发指,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这位倒霉的侍郎就成了隆必额等人的替罪羊了。

当侍郎听到“交大理寺严办”的圣喻时顿时瘫倒在地,他知道皇上的“严办”是生命攸关的字眼。他极力辩解着,嘴里喊着冤枉,最后又用渴望的眼神求助隆必额。隆必额竟然恶狠狠地说:“今后让你的脑袋管好你的嘴”,侍郎被拖了下去。

明珠看到隆必额恶狠狠的模样,就阴阳怪气地说:“别人的脑袋管着侍郎的嘴呐,所以才敢信口开河,无所畏惧。他把自己脑袋说丢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隆太师您说是吧,您也别恼怒侍郎也怪可怜的。他也不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今皇上钦定些官员用不着他人指手画脚嘛!不能怪嘴,还得怪脑袋。”隆必额冷冷一笑,算作回敬。

顾景星、高士奇、陈维菘等一、二等考生都获得了翰林编修,连没有参加殿试的傅山,皇上也特赐他翰林编修。新翰林们都先从编纂明史做起,逐步再择机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