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到了姚九娘坟墓前时，江辞已经冷静了下来。

挖坟，挖出来之后呢？埋哪里？进江家宗祠？江家也配？

埋神医府后院？神医府是太后赐的，或许有一天就不属于江辞了，难道又要把娘亲挖出来？

姚九娘是京城一个员外的庶女，因为生得貌美才，机缘巧合之下，才被江正寒收为小妾的，后来崔员外家中出现变故，崔家早就不存在了，江辞忽然发现，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将她娘葬在哪里。

最终江辞还是决定挖坟，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她娘葬在乱葬岗附近。

八年之久，尸首已经化为了白骨，江辞看着那堆白骨，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魏靖然死后，就是烧成了灰，他在西风寨里的时候就说过，他死了，他希望自己可以被烧成灰，骨灰洒在天地间。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一路颠簸去京城了，他躺在西风寨里，收到小五被魏家接回去后，就含笑闭眼了，他的尸体被烧成了灰，但是骨灰，还留在西风寨里。

江辞坐在地上，拿起森森白骨，忽然就要拿出刀来，用刀背敲白骨，这一敲，白骨就会化成飞灰。

大家都吓了一跳，谢清瑜伸手挡住了刀背，问江辞，“江辞，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江辞抬头，看着谢清瑜，“我要把这些白骨敲成灰，装在骨灰盒子里，随时带在身边。”

“江辞，你先冷静一下，过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谢清瑜朝江辞伸出手，江辞放开白骨，跟着谢清瑜到了一边，瑶瑶紧紧盯着地上的白骨，张婆子则是被吓得牙齿打颤，说不出话了。

天老爷哟，小姐刚才在要干什么？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哟！

江辞觉得自己现在很冷静，但是还是听谢清瑜的话，被谢清瑜拉到一边后，她问谢清瑜，“怎么了？”

谢清瑜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斟酌了一下，问江辞，“你娘的心愿是什么？”

江辞想了想，乖巧答道：“她希望我可以遇到一个良人，被宠着被爱着，然后做一个好妻子，相夫教子幸福地过一辈子。”

说到这里，江辞忍不住笑了一下，眼圈却先红了。

谢清瑜也笑了一下，很柔很柔地问江辞，“那你觉得，你娘爱你爹吗？”

江辞点头，“爱，她很爱他，哪怕他负了她，她也依旧深爱他。”

江江辞回忆了一下，她娘每次提到她爹时的神情，有缠绵有幸福有甜蜜，她很爱她，她娘看得最重的两个人，就是她爹和她了。

谢清瑜明白了江辞为何那样做的原因，她不知道把她娘葬在哪里。

谢清瑜将江辞揽进怀里，轻声道：“江辞，你可以把你娘葬到江家的祖坟那里去，让她进江家宗祠，这可能不是你愿意的，但可能是你娘愿意的。

或者，等我们成婚后，把她葬在侯府，你娘就是我娘，我们不分彼此，嗯？”

谢清瑜的话仿佛有镇定的作用，江辞听进去了，神志也渐渐回笼，她好像……太独断了，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忽略了她娘，她娘那么爱她爹，或许，她真的想进江家宗祠。

她娘最希望的就是她可以幸福，快乐，不给人做妾，这就够了。

江辞一下就明白了过来，“我要去见我爹，我要为我娘正名，虽然江家对外说她是难产而死，但是背地里还是有人诬陷我娘，说她偷人。

我要我爹将我娘抬为平妻，入江家祠堂，同时揭穿沈氏的恶行！”

谢清瑜摇头失笑，“沈氏这个，可能不行，沈氏已经死了，江聿璟还因此得了孝顺的好名声，沈氏的罪是皇上和太后共同敲定的，已成定局。

她名声已经不好了，真相到底怎么样，明眼人都知道，她陷害你的事情被公之于众，那你娘亲多年前难产而亡的事情，或许也会有人联想到是不是沈氏干的。”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就做得很好，我也不希望你以后赶尽杀绝，一个江家而已，算不得什么，让他们看着你，越站越高，又无可奈何，不是更有意思吗？

我们家阿辞是最善良最乖巧的小姑娘，她一定会平安喜乐，还会受万人敬仰。”

江辞眼睫颤动了一下，仰头，看着谢清瑜，“谢清瑜，你是怕我被骂吗？”

“不止是现在，还有以后，史书会如何记载，后人会如何评判，你怕我遗臭万年？”

“江家毕竟是你母家，江正寒是你爹，你现在可以说是被所有人盯着，我不想让别人抓到你的把柄。”

江辞猛然想起，太后也让她不要赶尽杀绝，不然对自己不利，当时她没怎么理解，现在被谢清瑜一说，才后知后觉，是啊，她现在是朝廷命官，江正寒是她父亲，她不能真的让整个江府覆灭，她是本朝第一个女官，要起到表率作用。

如果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被百官抵制，再让有心之人大做文章，说女子就是不能为官，女子就是该相夫教子，那她不是害了其他有志向的女子、断了后世女子的路吗？

“谢清瑜，你怎么这么好？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神吗？”

谢清瑜被江辞逗笑，“我的好，只有你知道，你才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仙子吧？”

江辞觉得论起说情话来，谁都说不过谢清瑜，他的好，确实只有她知道，她心里真为他难过！

江辞拉着谢清瑜走回坟坑，将她娘亲的白骨用衣服包起来，郑重地带了回去，然后去定了一口棺材，随即提着食盒，去地牢里看江正寒了。

江辞给了银两出去，地牢里被清场，没有看守，瑶瑶守在一旁，为江辞望风。

江正寒见到江辞的时候，瞳孔睁大，大声的咒骂江辞，让她滚，还说她会有报应云云。

看着昔日里气宇轩昂的尚书大人，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江辞只觉唏嘘，她倒了两杯酒，一杯推了进去，一杯拿在自己手上。

“爹，你别骂我了，我不觉得我做错了，我只是为我娘报仇罢了，我娘被诬陷，死状凄惨，我也被你嫌恶，连下人都可以欺辱我，可是，我明明比江明珠更争气啊，为什么她是掌上明珠，我就是卑贱的野草呢？我也是你的女儿。”

江辞说着说着，觉得自己飘远了，说这些干嘛？她喝了一口酒，朝江正寒笑了笑，“爹，我是来救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