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六七天，花样子都画好了，张绣把礼服整理一下，并按照绣工们的特点，在花样子上写上名字。

性格不同，绣出来的花型，会呈现出不同的灵动，必须挑选最适合的绣工来绣。

准备妥当，本来要去托运站的，东西太贵重，她不大放心，就借了程超的司机，请他帮忙跑一趟。

吃过早饭，司机把货放进后备箱，开车走了。

车一动，小程希探着身子要追，张绣抱着她去花圃看花。

花已经半开了，很香。

蝴蝶落在花骨朵上，小程希眼睛马上就亮了，伸出小手去捏，居然捏住了蝴蝶翅膀，咯咯笑了两声，手指一松，蝴蝶又飞了。

今儿天好，阳光晒在身上太暖和，容易犯困。

追了会儿蝴蝶，小程希枕在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回房给她喂奶，吃着吃着就睡了，往她肚子上盖了个被角，张绣起身拿上包，和程妈妈说了一声，出了门。

绣师协会的地址，她还记着，报名表上也有，但是具体怎么走，她不熟，琢磨着上了出租车，问问司机师傅。

在路边等了半天，没车，想往路口走走，来了辆小轿车。

车窗落下，司机是程超，

他没穿外套，衬衣袖子卷到手肘，还戴了副墨镜，很随意的打扮。

“上车。”他说。

张绣打开副驾驶门，坐进去系安全带，“忙完了？”

“嗯。”他问，“去哪儿？”

“绣师协会。”张绣把报名表打开，地址上写着，绣师协会就在文物局里面。

“想进绣师协会。”程超踩下油门。

“看看再说。”她说。

文物局这条街，还挺热闹，小店铺门闭挨着门，房子青砖红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连卖冰糖葫芦的，小推车上都拉着条横幅：百年老手艺。

车停在路边，俩人下来就往文物局里面走，刚进去，就被保安拦住了，“干嘛的？”

“找绣师协会。”张绣拿出报名表。

报名表是几个月前就填好的，职业一栏，写着绣厂厂长。

保安微微惊了一下，“吆，这么年轻就厂长了。进去吧，右拐第二个门洞。那个……司机不让进。”

程超没多解释，“厂长，我在车里等你。”

张绣说：“行。”

就一个人进去了。

文物局从外面看，不怎么宽敞，里面很大，往右边一拐，就瞧见一棵大树高耸入云，树根还围着栏杆。

第二个门洞墙上，果然订着个小牌：华夏绣师协会。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摆着张桌子，四五个人坐在桌边，拿着放大镜研究布料碎片，时不时讨论几句。

其中一个，是徐阳。

张绣走近，几个人都没听见，她轻轻咳嗽一声。

徐阳抬起头，见是她，眼里闪过喜悦，迎过来，“你来了？见过会长了吗？”

张绣说：“还没。”

“小徐，这是谁啊？”一位阿姨放下放大镜，笑着打趣，“长得真漂亮，多大啦？还不赶紧介绍介绍。”

其他几个都笑。

“大家别误会。”徐阳说：“这位就是傲立天地间的主人。”

“各位好。”张绣接过话，“我是张绣。”

几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不敢相信，那阿姨瞥见她手里的报名表，

“真年轻。咱们协会，能有你和徐阳这么好的苗子，会长指不定多高兴呢。”

正聊着，一位老人走过来。老人头发全白，戴副老花镜，比尚老师年纪还大，精神很不错，怀里抱着个木盒子。

她笑起来很亲切，“又不干活儿，说什么闲话呢？”

接过盒子，徐阳介绍，“老师，这是张绣，傲立天地间就是她绣的。

张厂长，这位就是华夏绣师协会的会长，郑老师。“

这位郑老师，应该也是当了一辈子绣师的，张绣心里敬重，微微弯了弯腰，“郑老师好。”

郑老师扶着眼镜打量她，“怪不得小尚说，你还是个孩子，确实，比徐阳还显小。正好，我拿来了一些绣品碎片，一块儿研究研究。”

她把盒子打开，取出一张碎片，几个人都凑过去。

碎片巴掌大小，散发着一股土腥气，在阳光下显得灰黄，绣线发黑，基本看不出颜色了。

至于图案，缺失严重，只留下大概三指来长，形状细长，像枚竹叶。

但是绣品看不出针脚，玉似的光滑，单这一点就能看出，绣功不错。

“这是一位公主墓里出土的，距现在至少三百年了，你们谁能看出来，这绣的是什么？”尚老师问。

几个人仔细研究过，有的看不出来，有的不敢确定。那位阿姨说：“像竹子。”

徐阳摇摇头，“像兰花的叶子。”

图案比竹叶要长，所以不是竹叶。

如果是兰花的叶子，应该会有弯曲的弧度，这花型却很硬挺，所以，也不是。

张绣拿起来，手指划过绣线。

顶级绣品，都会留下意境，只要绣品还在，意境就不会散。

这一副，没有。

只看图案，大概可以推测出，“是长剑。”

几个人微愣。

阿姨说：“公主墓里的东西，不应该是那种打打杀杀的东西。”

“那可不一定。”郑老师笑笑，打开木盒，又拿出几个碎片，一片一片地拼接起来。

图案虽然还有缺损，隐隐可以看出，绣的是个舞剑的人。

“真是长剑？”阿姨愣了愣，看张绣的眼神里，多了点佩服，“看得真准。”

“能看出来，说明对绣品观察得细，平时的绣活儿也细。”尚老师很满意，瞧了眼她手里的报名表，“不过，修复绣品和亲手刺绣是不一样的，需要尽量还原针法，体会绣者当时的心境，以便研究我们的古刺绣。”

把绣品一比一还原，还不能带个人特点，的确很难，但是修复的意义就在这里。

张绣点头，表示同意。

郑老师叫过来一个组员，“先带张绣去录一下档案。”

留下档案，就是华夏绣师协会的会员了。

张绣喜欢这里，可是，她没时间在协会挂名。

她只有不到两年，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她男人和孩子。

但是她答应过徐阳，答应过伍妈妈，答应过尚老师，很多心愿未了，这一趟，是必须要来的。

“郑老师，我家里孩子小，怕顾不上这里，就不报名了。我听说，有幅一千多年前的绣品，和我的绣法很像。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修复。”

这话一说，大家都挺意外的，徐阳张了张嘴，似乎想劝，没说出口。

“那就孩子大了再来。”郑老师并不勉强，“当时见到碎片，我和小尚，还有伍局长，都觉得和你那幅傲立天地间很像。碎片太珍贵，已经封存起来了，改天我申请，由咱们绣师协会保管。等你再来，一起研究研究。”

见不到那幅碎片，张绣觉得可惜，她没再多说什么，把这件事先放在一边，问徐阳，“你的虎王图，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