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穆虎臣也是战场失踪，导致黎东七员大将战死沙场，八万驻军血染山河。

对穆旭东来说，战场失踪比战死更让他难以接受。

白萧夜麾下是善于列兵布阵的步兵，白家父子三代六人驻守鸣沙关，一个一个都战死沙场，只留下白萧夜一人。他是穆虎臣十万骑兵的最强助攻。

也因为如此，穆虎臣在的时候，光芒万丈把他的功绩遮住，穆虎臣死后，他却受到牵连，一直被元都城里的权贵们排斥，每年的军粮军饷能拖就拖能欠就欠，从来没给足过。

秦栩起身弯腰去捡碎瓷片，穆旭东见状忙制止：“你别动，小心伤了手。”

“不会，这种东西伤不到我。”秦栩把几片碎瓷都捡起来托在手里。

“给我吧。”穆旭东伸手。

秦栩把碎瓷片给他，又去捡地上的枸杞。穆旭东把碎瓷片丢出去后又回来，蹲下身去跟秦栩一起捡枸杞。

朱红色的小果子一颗一颗，捡起来有些麻烦，但两个人都很有耐心。直到捡到最后一颗时，两个人同时伸手。

“……”秦栩的手没来得及抽回来，被穆旭东抓住。

“对不住。”穆旭东捏了一下秦栩的手便迅速放开，好像那一下真的是他不经意的过失。

秦栩站起身来，把手里的枸杞放到茶案上。一边把煮好的梨汤盛到一个南瓜盅里，一边问：“白萧夜出事，朝廷会怎么应对？”

“不知道。”穆旭东站在原地，忍了半晌终究是没忍住抱怨：“鸣沙关那种地方，几百里荒漠，连棵草都不长。之前父亲在的时候，每年都从黎东的军粮里私下调拨万担粮食给鸣沙关，这两年……恐怕难有一顿饱饭。”

秦栩把装了梨汤的南瓜盅盖起来，又把剩下的分出一碗，推到对面：“急也没用。你现在出不了京城。”

“是啊！”穆旭东红着眼坐下来，端起那碗梨汤轻轻地喝了一小口。

秦栩把装了梨汤的南瓜盅放进包着棉絮的食盒里，等穆旭东喝完后方起身：“提着，我们去看看奚太傅。”

穆旭东这才发现秦栩炖的梨汤是给奚太傅的，而他能喝一碗不过是沾了奚太傅的光。

于是他心情更加不好了。

秦栩带着穆旭东一路穿过大半个凤白寺，到了西北角的小院门前。院门是闭着的，穆旭东想要扣门，被秦栩一把拉住。

“不要扣门，你翻墙进去，把门打开。”

“……”穆旭东默默地照做。

陈旧的窗棂上糊着厚厚的窗户纸，微弱的光亮从窗户纸透出来，在这浓稠的夜色中，给人一点希望却又摇摇欲坠。

“谁？”桑榆听见动静，一边询问一边开了屋门。看清来人是秦栩后，忙双手合十，“这么晚了，秦小施主过来是有要紧的事情吗？”

“桑叔。”穆旭东上前两步。

桑榆看清那个高的不像话的人是穆旭东后，错愕的往后退了一步：“额……你怎么来了？你们两个不是……”

穆旭东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淡然一笑：“原来桑叔对京城里的传言也挺关注，居然知道我们两个不和。”

桑榆尴尬地咧了咧嘴巴：“那些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也难。”

穆旭东把手中食盒递到桑榆面前：“桑叔，栩栩给太傅炖了甘草梨汤。”

“多谢秦小施主。”桑榆接了食盒，朝秦栩合十行礼，然后侧身请二人进去。

“你这屋里什么味儿？”穆旭东进屋后便皱起了眉头。

秦栩低声说：“这是阿芙蓉的味道。”

奚惠宬服了秦栩的药后，病情缓解了很多，此时已经可以靠着被子坐了。他看见穆旭东，苍老的脸上见了几分笑容：“旭东，几年不见，少年郎已经是个大人了。”

穆旭东躬身给奚惠宬行弟子礼：“太傅，宸王一直在找您，暗地里打发了几波人去您老家，却没想到您竟在这里。”

“起来，快起来。”奚惠宬抬手让穆旭东起身，又问：“宸王怎么样？他的腿疾……”

穆旭东看了一眼身边的秦栩，微笑道：“栩栩得了一个古方，给他治疗了一阵子了，初见成效。”

栩栩？栩栩是你叫的？！

秦栩很想从他背后踹一脚，但碍于桑榆就站在旁边，没敢动。

“太好了！”奚惠宬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亮亮的光。

嘉熙皇帝至今没有皇子，惠妃虽然怀孕了，但腹中是男是女尚不可知。只要元祚能站起来，就算嘉熙帝不让位，他也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秦栩趁机旧话重提：“奚太傅，您想好了吗？要不要搬出去养病？”

奚惠宬笑眯眯地看着秦栩说：“丫头啊，谢谢你的一片好意。不过我在这里住习惯了，暂时就不搬了。”

“嗯，一切都凭太傅意愿。不过，智源大师的药您先别吃了。过几天我安排郎中悄悄地来给您把脉，再把配好丸药给您送来。”

奚惠宬微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秦栩思量着穆旭东跟奚惠宬肯定有要紧的事情商量，至少白萧夜的事情，奚太傅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于是福了一福说：“我还要为外祖母抄经祈福，就不叨扰奚太傅静养了。告辞。”

奚惠宬点头吩咐道：“桑榆，你送秦家丫头回去。”

“是。”桑榆去一旁拿了一盏旧灯笼点着火，欠身说，“秦小施主，贫僧送您回去。”

“有劳。”秦栩看了一眼穆旭东，转身离去。

燕墨羽早就暗中跟了来，见秦栩出来忙从屋顶跳下来，叫了一声：“姐姐。”

出了小院，秦栩劝桑榆止步：“桑叔，太傅这里需要人照顾，我有阿羽陪着回去就可以了。”

桑榆把手里的灯笼递给燕墨羽，又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替太傅多谢秦小施主出手相救。以后若有用得到贫僧的地方，定在所不辞。”

“好。”秦栩笑了笑，挽着燕墨羽的手往回走。

两个人走出一段路后，燕墨羽方小声说：“姐姐，昨天夜里住进来的那些人还没走呢。说什么天黑了来不及进城所以借住的话，怕是幌子。”

秦栩轻笑道：“不过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而已，想必是没有更多的银钱去住客栈了，便在这凤白寺里凑合一阵子，等春闱一开，直接进贡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