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心情好的时候，就连下雨天都会感觉如同花瓣在上空铺洒开来，成千上万的极致将整个世界蒙在一层薄帘之后，敲在地面的雨滴清脆响起，身穿青衣的戏子搌起粉袖抵住额头就在原地转圈圈，水波潋滟之中所有人的目光义无反顾地投向那娇美的倩影，假若有人值此时轻轻呼吸，一抹绿苗就会在鼻头生根发芽。

好心情都是画。

本以为体育课要因天气原因取消，哪知体委在上课前夕通知大伙要在文体活动室练习前滚翻。女生们皆面露难色，前滚翻唉，那个样子很丑的。于是这节课有九个女生自称来了例假，这么多人翘课班主任李老师当然不会准假，请假的女生站在文体活动室硬生生看着别人翻滚了四十五分钟。

“赵婉绸和佀晓珺留下来。”李老师说，“剩下的人都得去上体育课，任何借口都不管用。”

教室只剩我俩，班主任让我监督赵婉绸背诵英语单词。我想是几天前英语课上的事让李老师知道了。李老师对我还算放心，我的学习成绩也不差，留下我监督，也让我侥幸逃脱丢人的前滚翻练习。

自从那件恶劣的嘲讽事情过后，赵婉绸变成另一个人，整日一言不发，只有再见到她男朋友的时候才会笑出来。有时候，遇到伤害只能后退，这也是让伤害变得最小的方法。像我们这样的年龄啊，哪有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头脑呢。

她坐在她的座位上低着头，我坐在我的座位上回头看她。我很难开口要求赵婉绸抓紧背单词，她像一只失去尾巴的壁虎，尾巴还会长出来，但失去尾巴怎样也是痛得要死的。

按捺不住内心我就起身，发现低着头的赵婉绸正在玩手机！

天啊，学校三令五申禁止学生带手机的，一旦发现立马开除！

我像一片很大的阴影挡在她面前，她很紧张抬起头，防备着警示我：“你干什么！”我能听到她把手机扔进桌洞的声音。

嗡嗡嗡，手机振动，赵婉绸不再顾及，按动手机键盘，同时问话：“你不会告诉老师吧？”

“不会不会。”我连忙摆手，“总觉得最近跟你有许多接触，你上次说的，有话要对我讲。”

她的眼睛一刹那的闪光：“你先去陪我做件事情，好吗？”赵婉绸招招手，示意我看她的手机，屏幕上是她刚刚给高三男朋友发的短信。

她轻轻张开嘴，告诉我两个字，然后微微一笑：“佀晓珺，你要陪我去吗？”

她发的短信是：“我有话对你说”。

告诉我的两个字是，分手。

“做那种事之前，我希望他消停点，别过分欺人太甚；做那种事之后，我希望他保护我，替我出头。”赵婉绸站了起来，“他只是要做他自己的霸王而已。”

高三的男生有无数种借口离开教室，他俩在楼梯间一上一下，我则靠着拐角处的墙，能听见墙内的老师激情洋溢的授课声。

以及我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三十秒，结束了分手的对话，学长双手插进口袋，头也不回折回教室。

赵婉绸则杵在原地。估摸着学长不会再回来，我就跑到楼梯上安慰她，真好，这次的我是施善的人。

她面无表情，像是被抽了一耳光却无力反击的样子。“谈好了吗？”我问。她点了点头，整个身子垂下来：“他抬起头说‘分就分’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后来，我在赵婉绸的QQ空间里看到那句印象很深的话：“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问她，这句话是谁说的，她说不知道，于是我去问了语文老师，老师面露难色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老师说，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让人们学会珍惜吧。

这跟我曾经的理解不一样。有时候，同样的话，也许是温柔的水，也许是锋利的刀。

赵婉绸跟我讲，她和混混学长谈恋爱的时候，学长整天说谁要敢人欺负赵婉绸就他就揍谁，某天，她真的被欺负了，她告诉了他，学长竟然不耐烦用一句“再说吧”搪塞过去。其实我们班男生说的都是事实，不自爱就要承担它所造成的后果，谣言，诽谤，这些都是后果，它们刮来的时候很疼，砸在身上伤痕累累，那些伤痕，就是暗中标好的价格。

混混学长后来也出现了，他警告男生们不要再议论赵婉绸，当然这是在他俩分手之后。

你看，这个高三的混混是多么的幼稚。

“他想把自己塑造成能够给女生安全感的人。”赵婉绸说，“安全感这个东西不是男生说了算的，得女生说了算。”她嘻嘻哈哈：“假如以后再有追我男生说他能给我带来安全感，那我直接pass掉。”

“不后悔吗？”我问。

她的眼神不带有一丝犹豫：“不后悔，就当体验了一把刺激。”

…

我问季琦：“你是给我安全感的人吗？”

他喜笑颜开：“当然是。”又说，“小珺啊，你何时能答应我，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好多年了。”季琦误解了我问他这话的含义。

我又拍了拍向南笙：“你是拥有安全感的人吗？”

“不是。”

也许赵婉绸会喜欢向南笙的。

紧接着向南笙又说：“时刻树立危机意识，这才能游刃有余。”妈呀，向南笙也误解了我的话。

“我是说你能带给他人安全感吗？”翻了个白眼。

“那当然是了。”向南笙丝毫没有犹豫，“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直接说就好，不用拐弯抹角。”

简直要喷血：“就是问个问题而已。”

一旁的季琦哈哈大笑，我问他什么事值得这么好笑，他停下笑声：“过会儿告诉你。”向南笙听着话不对劲：“你个家伙又想给佀晓珺说我坏话呗。”

于是两个男生打闹成一片。

只剩我和季琦的时候，季琦说：“知道吗，你问我的问题是能否给你带来安全感，你问向南笙的问题却不是这样，所以我很高兴。”

我说的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个时候赵婉绸靠过来：“大傻珺中了彩票的感觉怎么样啊？”

再听到这样的话不会着急了，我挑起赵婉绸的下巴：“怎么？你很羡慕？给大爷跳个舞赏你两个钱。”我是开玩笑的。

她像只蝴蝶转了一圈，停下来要我请她喝奶茶。

“我那天想对你说的话。”赵婉绸悄悄地靠近我耳边，“其实，我家也是中了彩票的，五百万，中奖的感觉很爽。”

我和赵婉绸大笑着抱在一起，身旁的季琦丈二摸不到头脑。

他哪里能懂，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