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叔陵没有查出异常，心怀不甘之下重又睡了一个回炉觉。次日一早，三老便张罗着去神道宗庙。见驴车并未走向通天塔方向，询问之后才得知原来通天塔乃神殿所在。帝国的每个郡城都设有神殿，乃祭祀之所，信仰中心。其实并非通裕所说的神道宗庙。神道宗庙跟神殿既属统一体系，又有严格的区别。

神殿乃神道宗秉国家意志设立在郡城中最高神道国教机构。帝国三十六郡，座座郡城都有且必须设立神殿一座，是为从帝都派出的神道宗一级机构，统揽全郡教宗事宜。而神道宗庙，则从属于神殿管理，但又不完全属于神殿。准确的说神道宗庙应该是神道宗自身遍布天下设立的派出机构。小城市只得一座宗庙，大城市则往往设有多处。譬如青川城乃是齐郡的郡城，神殿便在青川城里设置了十二座宗庙，分布于全城各处。便是在乡野市镇，也或有神道宗庙，所谓存在即合理，如是而已。

三老的消息，仅止于知晓裘刃雪在青川城的神道宗庙中。具体哪一所宗庙，那就抓瞎了。只是得先从最近的宗庙开始寻觅，也没报太大的期望，纯粹碰碰运气罢了。而裘叔陵记忆之中的裘刃雪更是模糊，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一位小姑，连小姑长的什么模样都未见过，更何况其他讯息了。所以更是满脑子浆糊，全无头绪。三老赶着驴车，从清晨开始，便车轮滚滚，驴不停蹄，连吃饭喝水也顾不得，只是在驴车上解决，直到日过头顶，又到下午，也才只寻了四处宗庙，当然裘刃雪的消息半点儿也没有打听到。急得三老嘴角上燎泡都冒出来了。

三老是真的急了，他可不能长留青川城，还得回山村中去呢。山村那也是一大摊子事，长久离开肯定不成。别的不说，抓他一个身为三老擅离职守的过错便极为容易。裘叔陵见三老急切的模样不似作伪，心中的疑惑渐渐消退，倒越发上心起来。

然而又跑了两家宗庙，依然毫无讯息的时候，却又偏生从第六家神道宗庙的庙祝那里得知，青川城并非只有十二座宗庙。所谓的十二座是指大庙门。再加上中的小的不中不小的，便是百座也不止。登时三老急眼，少年们傻眼，几欲崩溃。这想的好好的寻亲之旅，看起来几乎变成了一个不可能短期完成的任务了。

少年们看三老，三老看少年，谁也没有咒念。算算天色已晚，只能客栈多歇息一晚，明日里再做打算。这一晚三老长吁短叹，几乎没有合眼。少年们兴致自也不高，睡觉睡得倒是香甜。尤其是裘叔陵，睡得那叫一个舒坦，跟大胖比着打呼噜，便如拉风箱似的，更是吵得三老睡不着觉。一晚上没有睡觉，倒让三老想出一个法子来。

“咳咳，我决定，今天咱们暂且不找寻三儿的小姑了。但独山村么，你们也没有必要回去了。我可以送你们到宗会学堂里去。一则你们有个存身之处，二则你们能学点本领。三则你们可以留在青川城，慢慢的寻找三儿的小姑嘛。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想法？”

宗会学堂，顾名思义，自然是神道宗开办的学校，不过学堂是最初级的，连学校的名也不具，只称学堂。学堂之上，才是初中高三等学校。学堂在神道宗设立的体系中乃是类似于善堂的存在，收养并灌输神道宗的教义为其主要职能。只要符合宗会学堂的入学要求便可入学。而且学费低廉，包吃包住。号曰转为贫民子弟的量身定造堂，神道宗精英的摇篮。当然前一句是写实，后一句是口号，切不可对号入座，信以为真。否则，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则就谬以千里矣。

五人之中，三老自是一言九鼎，说啥就是啥。几个少年，大胖、吉米、妃丽眼睛都看花了，自然没有异议，只有高兴，唯三老马首是瞻。而裘叔陵则放下了心事，再不愿耗心机费脑力，万事但凭君做主，我且走马观落花，瞧风景看风物享受难得的乐趣。于是三老赶了驴车，直奔最近的一所学堂。却是位于青川城北，一片绿树掩隐的斜坡之下，甚为幽静雅致。名字也是有趣，书于大门左侧的一方通体遍布黑白麻点的圆石之上，曰一个学堂。

“我一个学堂，有教无类，不问出处。无论身份贵贱，不分年龄大小。只要愿来一个学堂求学，我们就愿你教化成材。来则自由，去则随心，绝不附加任何限制。入我一个学堂，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至少得最少身具一个可取之处。”

一个学堂开门办学，自然有负责招生的专员。那专员身形伛偻，面色青白，颌下一丛灰白色的山羊须，唇边两撇八字胡。头戴一顶黑圆帽，脚踩两只高木屐。见三老领着四人前来，皮笑肉不笑，摇头又晃脑，先洋洋洒洒来了一通开场白。

“那个……学费几何？”三老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学费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有没有可取之处，有没有向学之心。学费，钱的事，那叫问题吗？老夫看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地一开头便谈钱，俗了。”

专员大袖一挥，“先测试，再谈钱。这是程序问题，不容违逆。你懂否？”

“我懂我懂。”三老一边点头，一边擦了擦鬓角的汗珠。这师傅，这专员，瞧人家，一看就是学富五车治学严谨之辈。连这入门程序，也不愿违逆半点。高，实在是高。这几个孩子放在这里，放心。

“嗯，那我们就先测试。你们跟我来。”

专员当先而行，领着他们经过一个侧门，进入了一所偏院之中。那偏院也不甚大，四间竹屋，一东一西两道侧门。他们便从西侧门进入。院内甚是朴素，青砖铺地，砖隙间苔痕青绿。墙上爬满了攀援的枫藤。黄绿的藤叶间，隐约可见一粒粒紫黑色的浆果。

“老师傅，不知这几个孩儿，该如何测试？还请指教。”三老毕恭毕敬。

“测试非常简单，就在竹屋之内。竹屋内有一方石壁，那便是测试场所了。我告诉你们，测试的时候，不要害怕，也不要激动。只要保持平静的心情，将手放在石壁之上便可。”

“啊？”四个少年包括三老一齐傻眼，还以为专员所说的可取之处乃是求学人身具的一种长处呢。原来这一个可取之处全在乎招生专员的嘴啊。

可不是吗？平静心情，将手放在石壁之上，测试的是什么，测试的结果符合什么样的条件，可不全有招生专员的嘴说了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