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小的神情皆有些崩溃。

俩人看见有人进了厕所，神色宛如看到了救星一样。

“来人啊……嗯？你们是谁家的小姑娘？慢悠悠的，你们是看我们热闹怎么地？没听见我在喊吗？还不赶紧去找大人？”

见于雯雯和陈兰花站在原地不动，黄老太一个个问题砸下来，一副问罪的架势。

她的情绪过于激动，动作幅度大，带起的味道是难以言喻的恶心。

于雯雯用手顺顺胸口，无声的向旁边’呕‘了一下。

此刻慢吞吞的翘脚向坑内望望，捏着鼻子慢吞吞道：“你是谁家的人？是不是要我们去找人？不过你们要再等等哦，这里周围没有大人的呀……”

陈兰花迅速接上，带着教育的语气，“咋上个厕所还能进去呢？这个奶奶，下次一定要注意，你们真的太臭了……”

黄老太一刻都不想在坑里多待，偏偏两个小姑娘站在旁边不喊大人，和她说一通有的没的。

她尖声咒骂，“让你们去叫大人没听见吗？两个小b子！看我上来揍不揍你们！现在马上去找人救我们！”

于雯雯装作被骂得慌张的模样，无措的向后退了几步，正好站在通风口处，鼻尖萦绕的臭味终于散了些。

她委屈道：“那……那我们不敢叫大人过来了，奶奶你要打我们，我害怕……”

于雯雯想了想，好心提建议，“奶奶，你们可以再等等。等你不会揍的人来了，好让他们去找大人救你……”

黄老太被怼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险些撅过去……

她喘着粗气，硬是将激动的情绪压下来，歪着嘴挤出一副慈祥面孔道：“孩子，奶奶着急，说话难听了点。不过奶奶没有打你们的想法，能不能去找人来救我们？你们看，奶奶怀里还有一个小妹妹的，她身体不好，再待下去弄不好会生病的，你们也不想她生病是不是……”

黄老太展示般向前划了一步，给于雯雯和陈兰花看她怀里的黄福宝。

黄福宝的双脚不可避免的插在排泄物里，觉得脚下一阵汹涌。

她想用袖子捂住嘴，阻挡臭味的侵入。

不过由于黄老太一阵扑腾下来，她的身上没什么好地方了，只有臭和更臭的区别。

她仔细盯着站在厕所门口的两个小姑娘。

尽管逆着光，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黄福宝的眼神突然一亮，挥舞着双手，向她们喊，“是雯雯姐姐，兰花姐姐吗？我是福宝呀！你们还记得福宝吧？能不能先拉福宝上去？福宝好害怕……”

陈兰花皮笑肉不笑，故意凑前一小步，抬抬脚跟，做出恍然大悟状，“诶呀！福宝妹妹！你咋跑这儿来了？你跟你奶奶一块来的？”

黄福宝连连点头，面上的表情更可怜了些，她带着哭腔，“姐姐，你们能不能救救福宝？能不能先给福宝拉上去？这里好恶心……”

于雯雯为难道：“可是福宝妹妹，你奶奶让我们去找人呢……我们这就要走了，没有时间拉你上来的。”

黄福宝眼神瞟了瞟黄老太，嗓音依旧天真，“没关系，奶奶这么疼福宝，一定会让福宝先上去的。等福宝上去了，肯定会找人救奶奶的！奶奶，你觉得呢？”

黄老太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一向疼爱的小孙女竟然想把她一个人撇下，自己出去……

看着小孙女水润明亮的眼珠，黄老太咬咬牙，“对！小姑娘，你们先拉福宝吧。我一个大人，再等等也可以……”

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对黄福宝有了几分怨念。

黄福宝伸出小手，目露渴望。

她只顾着嫌弃黄老太，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双手沾满不明物体……

陈兰花做出想拉拽她的样子，最后摇摇头，“福宝妹妹，不是姐姐不想拉你。你看你现在……姐姐好歹穿的是新衣服，被弄脏了回家是要挨揍的……”

于雯雯叹了一口气，“还有，妹妹你太胖了……我们俩人根本拉不动你，万一都被带下去了怎么办？到时候谁喊人？诶……福宝妹妹你再等等，我们这就去找人过来……”

黄福宝的小手举在半空中，声音无助，“雯雯姐姐……兰花姐姐……别走呀，你们回来救救福宝，福宝不重的。姐姐！”

然而早已走远的于雯雯和陈兰花听不见黄福宝的呼唤。

打谷场除了刚才那批孩子确实没人过来，两个人顺路走了好一会才遇见一个大人。

来人是兰花妈，她挎着个篮子，准备去别人家唠嗑纳鞋底……

没想到和自家闺女撞见了，她问道：“你们俩怎么走这儿来了？找人？”

陈兰花昂头回答：“妈妈，黄福宝和她奶奶掉粪坑里了，我们出来找人捞她们呢……”

“啥？掉粪坑里了？”兰花妈一时没反应以来，反问一句。

然后‘扑哧’一笑，“诶哟……老天有眼，那老太太竟然掉进去了，哈哈哈！太逗了……”

笑过之后，她扯开嗓子叫出了一帮人。

交代清楚目的之后，又开始人传人……

最终到达打谷场厕所的人数多达二三十号，没办法，大队里几年都没有一个掉粪坑的，纯属稀罕事。

今天难得来了一个，别管味道多臭，还是想来凑凑热闹的。

主持现场打捞的负责人是民兵队的队长宋长山。

他皱着眉头找了一根粗长的杆子，作为一会儿将人拽出来的工具。

此时距于雯雯和陈兰花出发找人已过了近二十分钟，黄老太抱着黄福宝已经逐渐习惯了粪水的气味。

突然见一大帮人冲进厕所，终于有了得救的感觉。

宋长山看粪坑里还有个孩子，撸起袖子，忍着恶心将黄福宝抱上来……

浑身又脏又臭的黄福宝站在一边颇为无助，她的袖子浸满了液体，双手发沉……

尽管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孩子披上一件棉袄，让她别着凉。

可是挨家挨户没有多余的棉袄，就算是有，也不舍得和粪水近距离打交道……

宋长山只能将黄福宝放到一个避风的位置，等着刘翠萍一会儿拿衣服过来。

解决了小的，终于轮到黄老太。

宋青山准备一鼓作气将人拉上来，竹竿送到黄老太的手中，叮嘱道：“你拉住！握紧！”

黄老太的手死死攥住竹竿。

这时，她的肚子突然发出‘叽里咕噜’的响声……

由于之前精神上的紧绷，让她忘了来厕所的目的。

现在见有人来救她的，冷不丁放松下来，暂时蛰伏的肠子立刻跳出来找存在感。

肚子的绞痛让黄老太无力抓住竹竿，她弯下腰，嘴上‘诶呦，诶呦’地痛呼着……

兰花妈站在杆子最后，是帮着使力的，见黄老太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出声催促，“黄大娘！赶紧抓杆子！我们好拽你出来！你咋还不动？是在这待出来感情了，舍不得走？”

她一番话引得在场的人哄然大笑。

黄老太的手沉浸在不明物体中捂着肚子，强撑着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你赶紧的啊！我们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儿干耗着……这地方太味儿了！”

疼痛让黄老太的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抬眼望了一下厕所门口站满的人，还是妥协了呢，“我……我闹肚子了！行了吧！”

“这……这……”民兵队长宋长山语塞。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竟然找不到一个合理解决的办法。

过了好一阵子，他迟疑道：“黄大娘，要不……要是你实在忍不住，你……你现在拉？我们……我们可以躲开……”

宋长山一米八多的北方汉子，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

有耳尖的听见了，已经笑出了声，还小声讨论。

“人家宋队长说的没错啊，人已经在粪坑里了，直接拉了算了。省的还得再跑一趟，多麻烦啊！”

“你懂什么？人家黄老太多要面子一老太太，今天这事儿够让她没脸的了……再站着拉裤裆，以后她没法出来见人了。”

“不是……就她这样的情况，裆里裆外差别不大吧！”

“去去去，在人家看来，差别大着呢！”

黄老太到底是面子占了上风，硬梗着脖子道：“没事儿！我能忍！长山啊，你们再使使劲拉我上去……”

她狠狠闭了闭眼，皱眉咬牙忍下肚子里的疼痛。

宋长山刚才抱过黄福宝，身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排泄物。

现在他只想尽快将事情解决，要不然他要被恶心吐了……

他们在一边使力，黄福宝则站在角落里绞着双手……

从记事以来，她接受的都是同龄人羡慕的目光，现在摆到被人嫌弃的位置，特别不适应。

她的眼睛四处瞄，根本不在乎一直护着她的黄老太。

最终眼神锁定在一片衣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