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茶具和瓜果点心。

丁宁认认真真地给师傅泡了杯茶，毫不拐弯抹角地说：“我不想离开京城。”

鱼木舟早已经猜到了。

他今日来并不是和小徒弟兼外甥女要一个答案的，而是来和她做个告别。

“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

鱼木舟端着茶杯说：“可是丫头，感情这种事情是最不牢靠的，不要把自己全部的期望都系在一个男子的身上。”

“我知道的。”

丁宁想到什么，说：“您等一下，我拿个东西给您。”然后起身往往后院去了。

再回来时，丁宁手里多了个盒子。

她把盒子放在桌上，说：“我母亲当年带去延平侯府的陪嫁还剩了不少，我全部都折合成钱了……您拿着吧。”

‘舅舅’两个字在口里转了一圈，烫舌头一般，到底还是叫不出口。

“那是你母亲的东西，你自个儿收着吧。”

鱼木舟目光从盒子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丁宁身上：“丫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今日一别，此生你我师徒或许就再无见面之日了，你要保重。”

他喝完了茶，戴上了自己的斗笠。

“师傅---”

“你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鱼木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丁宁：“丁宁，我从小培养你、养育你，一直都是打算等将来，把你当成一把刀来用的。”

“我对你固然有亲情在，但是大仇未报，大志未成，所有的一切亲情感情都不值一提。”

“……”

鱼木舟走了。

桌上的茶水渐渐冷去，丁宁一直抱着那个盒子，不知道过了多久。

春梅过来，小心道：“姑娘，这天儿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姑娘还是回屋去吧。”

“嗯。”

丁宁抱着盒子起身，往屋里走的时候问了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姑娘放心，都收拾好了。”

丁宁点点头，就没说话了，她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罕见地，她一个晚上几乎都在梦到小时候在山上的事情。

……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自大上次在南林别宫受了伤之后，司徒老太师一直都称病在家里不出门。

可自打大云骑兵屠杀大楚边境无辜百姓的消息传回来，老太师到底是坐不住了。

“眼下两军对峙，一触即发。可是这仗一打起来，少不得用钱的地方。”

老太师问李德将军：“李将军，这仗若是打起来，军费大概需要多少？”

李德便是李一龙的父亲。

应星尘也是在看见李德将军的时候才想起来一桩事情。

当初丁宁之所以被延平侯府的人给接回来，就是为了和李将军府上的大公子退亲的。

那个李一龙应星尘记得，后来他的心上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戴了绿帽子，卷着财屋和旁的男子跑了。

应星尘向来不关注这些，只是前几个月应酬时偶尔听人说了几句。

此刻，御书房里气氛凝重。

李德拱了拱手，说：“此次大云来势汹汹，眼下又要入冬了，须得给将士们赶制冬衣，所需怕是数额不小啊。”

“……”

年轻的天正帝看着摊开在案台上的账册，闭了闭眼。

大楚的国库这两年让永宜帝给折腾的，也就剩了个空壳子在，先前总说什么国库充盈，都是屁话！

打仗需要钱，入冬了，防着北方那边要是出什么灾祸，也要备着银子。

可现在国库哪儿还有那么多银子？

“陈虎。”天正帝觑着户部尚书，“国库里现在能拿出来的，还有多少钱？”

“回陛下，总共还有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一百七十万两。”

天正帝说：“一百万两拨做军需费用，剩下的七十万两留着备用。”

几位大臣连连点头。

新帝这才刚刚登基，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的，能处理得这般有条理已经很不错了，司徒老太师心中对他赞赏有加。

北境战事迫在眉睫，天正帝安排好之后，明日就由大将军李德亲率大军前去北境支援。

夜深了，天正帝亲自送着司徒老太师出去。

回来时，应星尘还在檐下等他。

“皇兄。”天正帝咳嗽了两声，立刻有小太监过来替他披了大氅。

“陛下身体还没好？”应星尘拧眉，说：“明日丁宁进宫谢恩，请她给陛下看看吧。”

“也好。”

天正帝说：“皇兄，等开春了，朕亲自做主让你和昭阳郡主成亲。皇祖母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娶妻生子了。”

“再过不久，陛下也要立后了。”应星尘说。

现在是正值多事之秋，不然后宫空无一人，前朝那些人早就想方设法地往后宫塞人了。

关于皇后的人选，应成昭心里其实已经有人了。

他想打破一些固有的传统，同时也是为了平衡如今还不稳定的朝堂，所以皇后的人选，他不想再从世家里挑选。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至于现在，最迫在眉睫的是与大云之间的战事。

……

丁宁搬回延平侯府的第二天，要进宫去谢恩。

走到前院时，正好碰见了从外头回来的丁凯。

宋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了个还不足岁的儿子在府里，府里其他下人也不敢胡乱嚼舌根子。

倒是魏嬷嬷告诉丁宁，侯爷大约很快就要再娶了。

父女俩都把对方给当成空气，倒是丁凯身后的阿林冲着丁宁行了礼：“大小姐。”

丁凯在外头受了气，这会儿见着丁宁容光焕发的，心里那股气一下子就冲她发了出来，“做什么去？”

“进宫啊。”

丁宁眨眨眼，笑起来：“得进宫和陛下谢恩呢。倒是父亲，这清闲人一个，怎么也大清早就出门去了？”

“……”

论噎人，丁凯在丁宁这里就讨不了什么好处，丁宁一开口就直击他的要害。

秋风吹过，几片枯黄的叶子落下来。

丁凯克制住了自己，什么也没再说，沉着脸带着阿林大踏步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丁宁出了延平侯府就看见应星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