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下起了鹅毛大雪。

等两个人吃完了饺子，决定回家时，雪下得更大了。

贺墨白喜欢雪，非要走着回去。

“你的身体行吗?”

洛亦峰当然听他的，不过还是凑到他耳边逗他。

“刚才谁的腿都软了。”

贺墨白虽然红了脸，但是却没有真的生气。

他路上玩着雪，专门捡雪厚的地方踩。

看到路上有人堆雪人，羡慕的不行。

两个人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漫天的鹅毛大雪中，北风呼呼地刮着。

贺墨白忽然就湿了眼眶。

也许是扑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凛冽的寒冷冻的吧。

阴霾的天空，昏黄的路灯，两个人并排踩着积雪，有些艰难地走着。

风卷起落雪，迎面扑到人脸上。

洛亦峰站住，把大衣领子给他立起来，又用围巾给他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美丽的桃花眼。

那卷翘的睫毛都落了霜，变成了白色。

在风雪中，两个人靠得很近。

贺墨白很突兀地把洛亦峰的左手握住，放到了自己大衣的口袋中。

他摸索着摘掉那个假的指套，摩挲着那根断指，握在自己的掌心中。

洛亦峰的手是冰凉的，手掌有薄薄的枪茧。

他反手握住贺墨白的手，把它放在手心中捂热。

漫天的大雪，把整座城市变成了童话中的世界。

两个人仿佛是冒失的闯入者。

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生怕一开口，就点破了那点暧昧和温情。

他们甚至不再有目光的接触，只是冰冷的两只手渐生暖意。

两个小时后，终于到了“万象城”。

在他们家单元门楼下，贺墨白惊喜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雪人。

有一人多高，做得很是生动。

高高胖胖的身体，用小石子做了衣服的扣子。

圆圆的头上，戴了一顶棉线的帽子，是贺墨白的。

树枝做的眉毛，树叶做的眼睛，胡萝卜做的鼻子，嘴巴却是剪了彩纸贴上的，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冬至快乐，贺墨白。”

贺墨白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

“怎么了?不喜欢吗?我费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都耽误了包饺子，给你送饭都去晚了，我还给保安拿了条烟，让他帮我看着点，就怕小区的孩子给破坏了。”

雪还在下，铺天盖地的白茫茫的一片。

贺墨白在呼啸的北风里，突然说了一句话，可是那句话被风雪给淹没了。

“宝贝，你说什么?”

洛亦峰只感到一个吻，落在自己的嘴唇上。

因为寒冷和麻木，这个吻轻柔得就像一片雪花。

…………

第二天，雪仍然在下。

洛亦峰照例起得很早，他已经在厨房忙碌了一个早上。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做这么多东西。”

贺墨白不解地问他。

洛亦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

“我要去趟长安陵园，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寒儿。”

出发时，因为贺墨白执意要跟着，洛亦峰只能同意。

李闯和小五都在楼下等着了。

见到贺墨白也要去，互相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

洛亦峰提了食盒，径直上了车。

小五赶紧给贺墨白开了车门，贺墨白却不上去。

自己开了车门，坐了副驾驶。

李闯只能坐在后座，用眼神询问洛亦峰，洛亦峰轻轻摇摇头，示意没事。

三台车，在风雪中前往长安陵园。

陵园死一般的寂静。

上山的路很是难走，贺墨白差点摔倒，洛亦峰伸手想牵着他，他一下子就甩开了。

转身拉住小五的胳膊，小五正给他打着伞，一怔之下，也不敢放开。

洛亦峰和李闯并不撑伞，头上身上落满了积雪。

“二少爷还活着，您干嘛还来找罪受?还带着这个小祖宗，他明显地是生气了，回家还不得跟您耍?”

李闯担心死了，他抱怨。

“快过年了，您两位能不能消停点啊?”

洛亦峰只是沉默，后来把手搭在李闯的肩上，轻声说。

“不会的，没事。”

语气极是笃定。

一行四人，足足爬了半个小时，才到了山顶。

按着习惯，洛亦峰是不允许其他人插手的。

他把黑色的皮手套摘下来，想扔给贺墨白拿着。

贺墨白却把脸扭向一边，他笑笑，把手套扔给李闯。

气温非常低，他的手一会儿就冻得通红。

但是洛亦峰仍然用雪白的毛巾，仔细地擦拭了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

动作是非常的小心温柔。

还仔细地把整个墓碑和基座清理了积雪，尽管他清理时，雪很快又薄薄地落了一层。

之后，更换了两边“长明灯”的太阳能电池板。

两盏“长明灯”，立刻照亮了墓碑前的一小块地方。

照片上的洛亦寒，依旧那么年轻好看。

洛亦峰打开食盒，摆上些水果，巧克力。

最后取出了一盘点心，是五只小兔子模样的馒头。

小兔子做得极为生动，长长的耳朵，红豆做的眼睛。

洛亦峰突然开口问。

“贺墨白，我这小兔子做得好看吗?我凌晨五点就起来和面的，做了两个小时呢。”

他也不等贺墨白回答他，又轻声说。

“小时候，有一次也是冬至，寒儿上幼儿园大班，司机接他放学，当时家里正等着他回来开晚饭，老太爷，洛啸天，我妈，还有二夫人都在。”

洛亦峰抽出两支烟点上，一支放在墓碑前，他吸了两口才接着说。

“司机说二少爷今天在幼儿园闹了脾气，因为幼儿园今天发了小兔子馒头，他自己的吃完了，说什么要拿一个回家，老师不给，还哭了一场。”

他笑笑，神情极为高兴。

“当时老太爷说，寒儿是想带给爷爷吃吧?寒儿使劲地摇头，二夫人问他，寒儿一定是想给妈妈的，他还是摇头，寒儿拿着那个用纸巾包着的小兔子，向我跑过来。”

洛亦峰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住了。

“他喊着，大哥，我给你带的小兔子馒头。”

这一句，他几乎是用破碎的声音说出来的。

小五担心地看看贺墨白，生怕这些话又惹恼了他。

谁知一看之下，更是担心了。

贺墨白的眼睛中泪光闪闪，睫毛眨动之间，两滴泪水缓缓地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