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全家反对

“一千多天？你要去哪里？”母亲惊愕地看向苏元贞，父亲和丈夫也睁大了眼睛盯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冷静地说道：“组织上要派我去飞云县任县委书记。”

“飞云县？红杉地区最穷的县？”父亲急了。

“是的。”苏元贞点了点头。

“我不同意！”张一鸣扔掉手里的菜刀，生气地说道。

“我也不想去，可是，这是组织决定。”苏元贞小声地申辩。

“我他妈不管是谁的决定，想拆散我的家就是不行！”张一鸣冲到她面前，“哐”地一掌啪在餐桌上。

“一鸣，你这是干什么？想吓唬老人和孩子吗？”苏元贞瞪了张一鸣一眼。

张一鸣愣了一下，气一时消不下来，愤愤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来生闷气。

儿子见自己惹了事，吓得缩在沙发上不敢出声。

母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上前拉住她的手问：“元贞啊，你可不可以和组织上说说，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行不行啊？”

苏元贞看着白发的母亲，轻轻摇了摇头：“我必须去。”

父亲长叹一口气，说道：“唉——，这是怎么了嘛？你一个女人，怎么会派你去当县委书记嘛？那县委书记可管着几十万人啊，你能管好吗？”

苏元贞安慰他道：“爸，你别担心，除了我，县里其他领导还有很多男同志嘛，我干不了的事，他们都可以干嘛。”

父亲更担心了：“指望他们？我是怕他们看不起女人，为难你咧。”

苏元贞笑了，安慰道：“这您老可以放心，他们不敢。”

父亲道：“不敢？我的憨闺女呀，政治哪是女人玩的嘛？男人的手段可狠啦，你要是不小心，就会中了他们的套了。”

苏元贞说：“爸，看把您吓的，又不是封建王朝，武则天那个时候。现在呀，是社会主义社会，男女平等啦。”

父亲摇了摇头，扯了扯张一鸣的袖子，说：“一鸣，你再劝劝她。干她的专业怎么升职都可以，就是不要去当县官，县官不好当啊。”

张一鸣看向苏元贞：“元贞，你就不能为了这个家，放弃这个官吗？”

苏元贞摇了摇头，说：“一鸣，你是知道的，组织不会让我们提条件，既然地委已经决定了，我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张一鸣说：“主要是，主要是我们的儿子马上要上初中了。上初中有多么关键你知不知道？青春期，有多少孩子就毁在这个青春期上。你要是不在家，我又经常值夜班，这孩子可咋办？”

苏元贞说：“妈不在家，孩子会更懂事的。以前我们上初中就离开家住校了，我相信他也能像我们当年一样独立的。”

母亲插话道：“你可真会说，现在的孩子哪还能和以前比？以前你们那个时候，只要饿不着就行了，现在这些孩子，手机、电脑、电视，他玩起哪一样我们能管得住？”

苏元贞的心本来就乱，经他们这么一说，更乱了。

她看着在客厅看电视的儿子，招呼他道：“儿子，过来妈妈这。”

儿子不高兴地说：“干吗？我要看电视。”

苏元贞说：“你再不来，明天妈妈走了，想听妈妈讲什么可就听不到了啊。”

儿子这才不高兴地放下遥控器，慢悠悠地走过来：“说吧，想和我说什么？”

苏元贞说：“妈妈接到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任务，要是妈妈不去的话，就会被人笑话，被人看不起，你说妈妈该不该去？”

儿子想了想，点了点头。

苏元贞又说：“既然妈妈该去，你做为妈妈的儿子，应不应该支持妈妈？”

儿子又点了点头。

苏元贞又问：“那你用什么行动来支持妈妈呢？”

儿子嘟着嘴巴说：“你希望我怎么支持？”

苏元贞说：“平时妈妈都教过你啦，人贵在自觉。要是妈妈不在家，你能不看电视不玩手机，独立完成作业吗？”

儿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苏元贞冲张一鸣笑了笑，道：“看吧，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在家的时候多关心关心他，啊。”

张一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算是对她的回答。

苏元贞见平息了家人的火气，转而招呼道：“鱼蒸好啦，快来吃饭吧。”

边说边进厨房把锅盖打开，把小碗里的香料倒在鱼身上，撒上香菜，拿起铁钳把盘子夹了出来。

张一鸣不敢接，赶紧让路给她腾地方：“你慢点慢点，小心别烫着。”

他还是从心底里心疼她。他并不是不同意她去任职，而是担心她独自一人在县里，照顾不好自己。

全家都坐下了，苏元贞又站了起来：“呀，我忘记煮汤圆啦，昨天没吃上，今天补上吧。”

她走到冰箱前，打开柜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汤圆，又走到了灶台边。

张一鸣起身走到她身边：“我来煮吧，你先去吃。”

她不答话，泪水却滴嗒掉在了手背上。

张一鸣轻声安慰道：“行啦，我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她哽咽道：“一鸣，对不起。这辈子，我欠你太多。”

张一鸣叹了一口气，道：“咱们是夫妻嘛，说这些干什么？要是别人去当官，全家人不知道怎么高兴呢，我们却……”

苏元贞打断了他说：“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不想让我去受苦。什么官不官的，这年头，当官的不但不敢捞半点好处，还要时刻堤防别人的陷阱。这些年，你们跟着我看的也多了，就怕我会遭罪。”

张一鸣道：“你能明白最好。到了那边，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喝酒，我不在身边，可没人照顾你。”

张一鸣边说边捞起煮好的汤圆，抬着进了餐厅。

这餐团圆饭，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哪成想，一家人却吃得索然无味。

那甜甜的汤圆，有人也吃出了苦味。

苏元贞他们夫妇带着孩子离开后，苏家俩老手拉着手坐在沙发上直叹气。

苏运辉对老伴道：“咱们这个女儿呀，柔中带刚，这回这个差事呀，只怕是要自讨苦吃咯。”

陈乐云道：“她这个脾气呀，就是遗传你的强脾气了。当年你在林厂，哪个领导没受过你的气？要不是你这个火爆的脾气，我们家呀，早就离开林厂了，孩子们也就有更好的条件上学工作啦。说不定呀，他们就留在了省城，哪还用再转到边远的飞云县去？”

苏运辉听她这么一讲，不高兴了，把她的手一甩，说道：“谁说领导受我的气啦？我要是没受他们的气，我能对着他们撒气？他们偷偷卖公家的木材，我就不能揭发啦？他们不给工人发工资，我就不能报告啦？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哪个对哪个错都分不清楚，还在这里指责我。”

陈乐云更不高兴了，说道：“我就说你是个爆脾气吧你还不承认，那领导卖公家的木材又没卖你的，你着个什么急？领导不发工人的工资，却发了你这个干部的工资，你打什么报告嘛，真是好歹不分，落得个被人整得可怜兮兮的下场，那不是活该嘛？”

苏运辉生气了，说道：“那些偷卖公家木材的人，他们不配领导我，那些不给工人发工资的，他们是忘了本了。我受点气怕什么，工人们没钱吃饭才可怜嘛。我看我这个闺女遗传我最好，她遗传着我的骨气啦，要是遗传你这个老糊涂，只怕是早就被关进监狱去了。”

陈乐云见他较真了，也不跟他对骂了，自顾自回房间，倒在床上睡下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家的老头脾气虽然倔强，但说的也有几分在理。

她只是担心苏元贞像她父亲当年一样，不会说好话捧领导，再被人整惨了。

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快七十岁的老人了，还要为儿女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