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处，站长办公室。

昨夜，佐藤贤二等六名日本特务已被押送至郊外秘密处决。

然而，他们留下的一条关键口供成为了悬疑，同时也成为了令人烫手的山芋。

因为，情报中的时间、地点还有重要人物的姓名均不明确。

但是，因事关重大，陈默群不得不当夜向宁城总部做了汇报。

一是关于重大情报不得延误报告的规定；二是期望总部能通过其他途径核实该信息的真实性；三是等待总部的下一步指示。

事实上，在向总部汇报之前，陈默群曾试图紧急联系夜猫，令其立即查明情报具体内容。

可是夜猫住所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一直无法取得联系。

陈默群内心曾闪现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推断，夜猫行踪可能已经暴露，要么被日本人给控制；要么在外面发现了日本人的重要机密，正在跟踪。

他希望是后者。

不过，夜猫并不是唯一可用之人。

在虹口区，除夜猫之外，尚有其他特务处特工可供调配。然而，这些人分别承担着其他重要任务，这些任务颇为艰巨。

他们负责密切关注日军在沪市所有部队的动态，同时密谋筹备建立“沪东别动队”抵抗组织，把握时机展开破坏行动。

别动队，即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沪东“忠义救国军”的前身。

故而，他们在人员和精力上，已经捉襟见肘。

因此，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陈默群不会轻易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于是，他留守办公室思考对策，几乎一夜未眠，也几乎抽了一宿的雪茄。

其实，他在等待夜猫能够主动联系自己，或者是总部尽快传来明确指示，然后择机而动。

曙光破晓，晨光自东方倾泻，洒满千丝万缕。

陈默群拂去疲惫，挺身打开窗扉，引入清新气息，舒展四肢，以求身心舒缓。

此时，桌面上的一部座机电话突兀地响起，铃声刺耳。陈默群不顾身心的疲惫，迅速起身接听。

电话彼端，李三的声音郎朗传来，告知他与夜猫已成功取得联系。

李三说，夜猫已经搞到重大情报，即将前来沪市进行工作视察的是朝清宫亲王，他目前正于关东军阵地进行巡视。

据夜猫推测，其军机将于今晚上半夜自东北起飞，直飞沪市。

中途在某处短暂停留加油，随后继续航行，预计在夜间凌晨三点抵达目的地，以便出席明日上午在日本海军俱乐部举行的一场机密军事会议。

秘密会议结束之后，朝清宫亲王或许还存在其他日程安排。

关于此方面的具体情况，李三在电话中表示，夜猫仍在深入调查。

陈默群在电话中指令，要求李三继续与夜猫保持紧密联系。一旦获取具体情报，务必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电话那头刚要挂断电话，陈默群突然又道：“等等。”

李三回道：“站长，还有什么指示？”

陈默群询问：“昨夜，为何夜猫未按照规定回复来电。”

李三回应道：“我已向他质询，他解释说夜间一直在跟踪裕仁太郎，无暇他顾，直至获得此重要情报后，方才返回住处。然而此时天色已渐亮。”

陈默群甫一挂断电话，心头疑虑夜猫身份暴露之嫌疑得以解除，正欣喜情报进展顺利之际，此刻李成田却未经敲门便径自推门而入。

此情此景，下属的鲁莽令他原本满面笑容瞬间凝固，犹如冰封水滴。

李成田也意识到了不妥，正欲折身出去，然后来个仪式时，陈默群却背过身，并摆手示意罢了。

李成田只好靠近站长身后驻足，显得局促不安，不敢开口汇报。

几秒钟后，陈默群感觉到异样，再次举手说：“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是。”李成田这才松了口气，接着报告说：“站长，总部回电了。”

闻言，陈默群急忙转身，李成田便将电报文稿递给了他。

电报是宁城特务处总部发来的。是回电答复，也是下达任务。

戴老板已经从其他渠道获悉了朝清宫来沪市的消息。这个时候发电报来，就是要求陈默群速查日本人来沪市的目的及任务。

电报给的期限很短，要求明天早上必须回电答复内容。

这怎么可能嘛。

朝清宫夜里三点才到达沪市，陈默群即使是一只苍蝇，此刻就算是飞过去，中途也需要停脚休息一下不是？

更何况朝清宫前往的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俱乐部？

那里没有自己的谍报人员，只有外围的侦察特工，顶个屁用？

更何况敌人守备森严，根本没有机会近身。

怎么办？

陈默群深感焦虑，手中紧握电报，不禁在办公室内徘徊不定。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座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接听电话，里面传来了夜来香的声音，陈默群伸手捂住话筒，向李成田作出示意，让其先行退避。

柳如丝，陈默群在大三元酒吧精心安插的特工，其名字并未在档案室的花名册上留下任何记录。

不错，掌握柳如丝身份的，只有陈默群一个人。二人属于单线联系。

在昔日各个隐蔽战线之中，此类现象颇为常见。

在关键时刻，高级特工的存在能够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也是仅为高级特工所特有的待遇。

柳如丝在电话中说：“站长，我刚收到范冢健派人送来的一份请柬，邀请我参加明晚在米高梅俱乐部的一个欢迎宴会。”

柳如丝对此次宴会的目的尚不明了，但察觉到事态颇值为重视，因此遵循规定，向陈默群作了汇报。

这个情报来的非常及时，陈默群看到了希望：“宴会是为日本亲王朝清宫举行的，你要设法搞到他此行来的目的和任务。”

柳如丝低声回道：“是。”

沉默了一会儿，陈默群又说：“倘若无法获取确凿情报，你须把握时机，刺杀朝清宫。务必铭记，不惜任何代价。”

在陈默群眼中，情报与亲王的身份相较，均具有同等重要性。

他决定孤注一掷，双手准备。只要成功一件，都能在戴老板那里有所交代。

随后，陈默群在电话里对柳如丝说，站里会派出行动队，在外围配合她的行动。

一旦她成功得手，行动队将立即采取措施，掩护她迅速撤离现场。

挂断电话，陈默群把李成田叫了进来。

李成田再次推门而入，目睹陈默群俯首沉思，于是保持站立姿势，静待其指令。

思忖良久，陈默群示意李成田记录，说道：“立即给戴老板回电……”

“电令已收悉。但情况不明，时间仓促，默群恳请总部授予相机行事之权利。如若搜集情报未果，以改射杀朝清宫亲王为宜，望批复为感。”

电文发出去不久，很快就获得了总部的同意。

但，戴老板要求，负责刺杀行动的人员，如果被日方逮捕或者被射杀，一定要让敌人相信，这是红党方面的行为，跟特务处无关。

简单来说，就是将脏水泼到红党身上。

看着回复的电报，陈默群苦笑不已。自己所在的党国，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干了。

与此同时，同时收到请柬的，还有杨崇古与郑啸林。

作为一名秘密的特务处工作人员，杨崇古有义务向陈默群汇报，有关日特请柬的事宜。

但他并没有提及有关朝清宫亲王一个字眼，反而询问站长有何看法。

因为，杨崇古相信，陈默群也应该获取了朝清宫来沪市的消息。

这张纸他不能给捅破。

即使陈默群亲口告诉他，朝清宫亲王来沪市的消息，他也必须做出惊讶的神态。

接到杨崇古的报告，陈默群显然有一些吃惊，他怎么就和日本人搅和在一起了？

不过，当陈默群要求杨崇古来秘密会见的时候，杨崇古的一番说辞，就让他打消了疑虑。

杨崇古说，自从日方与法方的关系闹僵以后，范冢健就通过郑啸林和他联系上了。

其目的就是通过他缓和与欧文紧张的关系。

杨崇古是欧文的心腹，而郑啸林与欧文现在是同床异梦，这一点陈默群是知道的。

杨崇古有资格参加范冢健举行的宴会，这让陈默群多了一份获取情报的希望。

随后，陈默群告诉了杨崇古，日本人举行宴会的目的。杨崇古果然如期地表示惊讶不已。

接着，陈默群给杨崇古下达了与夜来香几乎同样的任务，尽量获取情报，如若不行也不勉强。

更没有要求他射杀朝清宫亲王，也没有透露给杨崇古，站里安排有配合行动的计划。

原因非常简单，杨崇古是新人，留着他以后在法租界里还有更大的用处。

随后，李三再次致电陈默群，说夜猫已经搞到了朝清宫亲王明晚参加米高梅宴会的情报。

三个手下的情报汇总，足以验证了陈默群的判断和当机立断。

这让他兴奋不已，感觉前途似锦。

……

第二天晚上，米高梅俱乐部。

杨崇古坐上郑啸林的专车，一同来到了日本人控制的虹口区，米高梅俱乐部。

饭店门口的两侧，站立着两个排的日本宪兵，荷枪实弹，有专门的日本军曹在负责检查请柬。

川谷则是带领着一个小队，沿着饭店的四周进行着警惕性地搜索。

进入饭店的一楼大厅，在通往楼上的楼梯口处，有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请上三楼宴会厅。

到了三楼宴会厅，霓虹灯一阵闪烁，音乐早已响起，早早前来的贵宾们，已经搂着舞女在舞池之中旋转不已。

柳如丝刚跳完一曲后，现正置身贵宾席，悠然地品味着细烟。

见郑啸林来了，身边还跟随着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人，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杨崇古。

郑啸林也发现了柳如丝，这让他窃喜，便拉起杨崇古一同走了过去。

柳如丝别过目光，佯装视而不见。

郑啸林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前去：“哎呀，在这个场合能再次见到柳如丝小姐，真是郑某的荣幸啊。”

柳如丝循着声音望向郑啸林，缓缓起身伸出手说：“郑总客气了，你请坐。”

郑啸林弓身亲了柳如丝的手背，随即做起了介绍人：“这位就是沪市上大名鼎鼎的柳如丝小姐，他叫杨崇古，是我的神探。”

杨崇古向柳如丝伸出手：“幸会。”

柳如丝伸手握住，微笑道：“早就听说过杨探长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相貌堂堂，超凡脱俗。”

三人落座，闲聊了起来。

此时，一个日军少佐带领着两个宪兵突然闯进了舞厅，站在舞池边扫视了一眼人群之后，这个少佐便挥手示意两个手下走进人群里去检查证件。

他独自走向了吧台，要了一杯浅色的香槟水和一支玫瑰花把玩着，并不急于喝下去。

杨崇古掏出自己的请柬和证件，递给了前来检查的宪兵，见郑啸林和柳如丝攀谈得如漆似胶，便起身也走向了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