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济大学，校园操场上。

学子们齐聚一堂，紧张地展开最后的筹备工作，即将投身于抗议游行的行列。然而，撒玉文尚未出现，学联的核心成员皆感到焦虑不安。

“看见玉文同学了吗？”

“没有。”

“你呢，玉文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

“昨晚我没有回家。”

一个学联骨干分子，在人群之中忙碌穿梭，逢人就问。

诶，怎么回事？撒玉文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有事耽搁了？学生们议论纷纷。

“不会的，玉文同学一定会来的。”

“大家都保持安静，耐心等待一下。”另一个学联骨干分子给大家打气道。

参加游行的同学越聚越多。横幅、画报、宣传单，还有人手一个的小纸旗，万事俱备，蓄势待发。

约莫又过去了十分钟时间。明媚的阳光逐渐消散，乌云笼罩了天空。据天气预报预测，白天将出现小雨天气。

“时间到了，同学们我们出发。”

“我们的行进路线规划为：自北向南沿发电2路前进，抵达公董局大楼前的广场驻足，以展现我们的诉求。”

哗——学生们纷纷涌向校门外的大马路，形成一股人流。

“同学们，请勿拥挤，按照我的指令，排成四排，避免占用电车行驶通道。”几位学生联合会成员在队伍中忙碌地奔跑，紧张且有序地指挥着。

……

撒公馆，闺房内。

预定的抗议示威时刻已然来临。此时，同学们无疑正纷纷走上街头，高喊着口号：抵制内战！抵制饥饿！抵制压迫！那激昂坚定的呼声，仿佛在她的耳畔回响。

怎么办？怎么办？撒玉文在闺房内焦虑地徘徊，面临困境，深感忧虑。她深知，此刻务必寻求出去办法，以脱离现状，融入同学们的行列。

撒玉文俯首窗前，悉心搜寻佣人茉莉的踪迹，然而未果。

“茉莉，茉莉，你在吗？”撒玉文焦急如焚，低声呼唤。

“小姐，茉莉在这儿呢。”茉莉倚门坐地小憩之际，听见小姐呼声，遂起身隔窗而望，揉眼惺忪，回应玉文之影。

“你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小姐，茉莉不敢开门，老爷不让您出去。”茉莉嘟囔道。

“房间里闷死了，我就在院子里走走也不成吗？”

“这个……”茉莉很纠结，不敢私自做主。

“倒底行不行啊？”撒玉文催促道。

“小姐你别着急，我去问下老爷马上就回来。”茉莉转身欲走。

“算了，你就陪着我说说话吧。”一计不成，撒玉文决定采用攻心之术。

“茉莉，本小姐平时待你如何？”

“小姐是个好人，待茉莉恩重如山。”

“那好，你进来陪我聊聊天总可以了吧？”

“嗯，那好呀。”茉莉欢快地掏出口袋中的钥匙，刚走过去准备开锁，忽然间又迟疑了起来。

半天没有听见开锁的动静，撒玉文自知不妙，急忙问道：“茉莉，又怎么啦？”

茉莉忧虑道：“小姐，您不会骗我吧？”

“骗你干什么，以前我有骗过你吗？”

茉莉仔细想想，小姐还真没有骗过自己，于是打开了房门。然而，她并未进入房间，而是选择在门口站着。

如此一来，显然是无法出去的。撒玉文走到自己的“美人榻”边坐下，随手拿起床头摆放的《红楼梦》阅读，以此掩饰内心的紧张情绪。

茉莉这才放下心来，虚掩着房门，朝撒玉文面前走了过来。

“站着干什么？坐下来陪我说说话。”撒玉文瞟了一眼茉莉，笑着说道。

“茉莉嘴笨，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好。”茉莉手指扯着衣襟，局促不安。

“讲什么都行，我喜欢听。”撒玉文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姐，您看的是红楼梦吗？”茉莉最爱听撒玉文给她讲解红楼梦里各个人物最后悲惨命运的故事。

尤其是林黛玉那寄人篱下、多愁善感的性格，以及她最终郁郁而终的命运，深深地触动了茉莉。

每当听闻其半，茉莉便不禁伤心落泪。此时，即便撒玉文要求她任何事情，茉莉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并遵行。

在她的眼里，小姐和林黛玉一样知书达理、冰清玉洁，对待下人又非常地好。

茉莉性格内向，但为人很善良。撒玉文心里很清楚，从没有把茉莉当成下人看待。茉莉能感受到，心里充满了感激。

“是呀。”

“小姐看的是那一章回？”

撒玉文幽幽地说道：“黛玉之死。”

没有时间了。撒玉文只能忍痛使出杀手锏了。

“嘤嘤嘤……”茉莉果然泪水涌动，不禁双手掩面，悲从中来。

这个章回的情景，早就在她的脑子里侵占了每一个脑细胞，挥之不去。

此时，在她的泪眼朦胧之中，逐渐产生了幻觉。被囚禁在闺房之中的小姐，此刻便是林黛玉。因此，她心生怜悯，主动拉开房门放撒玉文出去。倘若老爷要是追究起来，她亦甘愿受罚……

第59章 游行遭遇黑枪

“反对内战！”“反对饥饿！”“反对压迫！”同学们高举着横幅，大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地向既定目的地挺进。

忙于生计的贩夫走卒，此刻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跟上队伍，一路向前看热闹。

胆子大一些的市民，干脆就加入了学生队伍之中，有模有样地跟着喊起了口号。

队伍越来越壮大。清一色的学生服当中，夹杂着粗布粗鞋、长衫布巾，也有脚踏皮鞋，头戴礼帽的衣食无忧之人。

同学们趁机向沿街群众发放传单，并宣讲游行示威的意义。

公董局接到线报，游行队伍的指向正是他们。总督打电话给欧文，要求他出动所有巡捕上街设卡，设法拦住游行队伍，先是劝说解散，不行就开枪示警。

放下电话，欧文随即联系郑啸林，转达了公董局的紧急命令。

郑啸林不敢怠慢，立即命令杨崇古带人在游行队伍必经的路段设置路障，也就是中央巡捕房附近的十字路口的地方。

杨崇古奉命带队设卡，所有巡捕均已到位，荷枪实弹，严阵以待。

随后，郑啸林又联系了六个辖区巡捕房，要求立即派人过来增援。

随着口号的呼声逐渐接近且愈发清晰，杨崇古的目光也随之捕捉到了游行队伍的身影。

在场巡捕的精神高度紧张。他们手中的枪支，握得更紧了。有的巡捕的手心甚至出现了汗水。

杨崇古环视了一圈巡捕，交代说：“兄弟们，放松放松，你们不要过于紧张。”

“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些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任何情况之下，绝对不能开枪。”

“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有的巡捕问道：“探长，要是游行队伍当中有学生打黑枪，我们该怎么办？”

众巡捕齐口笑道：“要是有人胆敢开枪，我们就把他打成马蜂窝。”

“哈哈……哈哈……”

杨崇古眉梢一挑，斥责道：“瞎说，学生怎么会有枪支呢。”

“我看他们只是和平请愿。”

“要是真的有人打黑枪，也是隐藏在学生当中的危险分子。”

“这个时候，你们可以开枪，但千万别乱伤无辜。”

“我这样说，也是为了大家好。”

“你们都仔细想一想，万一被伤着或者被乱枪打死的学生，他的家人是政府部门高官的话，你们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探长说的对，泥鳅就吃过这个亏。”知道泥鳅底细的巡捕向大家说道。

“好吧。就按照探长说的办吧。出警不出力，明哲保身再说。”众巡捕嘟囔道。

……

撒玉文急匆匆乘坐人力车抵达现场，紧随其后成功加入游行队伍。紧接着，她在人群中疾步前行，抢占了队伍前端的领喊位置。

“玉文，你怎么才来？”

“遇到了一点麻烦。”

“没有什么大碍吧？”

“没事。”撒玉文云淡风轻地回道。

“大家都跟我喊起来……”撒玉文疾步领走，站在队伍的前头，面朝大家边后退，边挥手喊道。

学生们再度燃起热情，纷纷挥舞着手臂，齐声呼喊着口号，朝着仅剩十余步之遥的巡捕设置的路障涌去。

“站住！”杨崇古举手示意道。

背后的巡捕们纷纷举起各类枪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学生队伍。

撒玉文面露愠色，严正地对杨崇古道：“让开，好狗不挡道！我们要前往公董局递交请愿，以表达我们的抗议。”

“诶，你这个小娘们，说谁是狗呢？”

“找死是不？”一个巡捕听的扎耳，端着长枪就朝撒玉文逼来。

撒玉文转脸怒视着这个巡捕，毫无畏惧之色。

“谁要是认为自己是一条狗，那他就是一条狗。”撒玉文倔强地再次说道。

“他妈的，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老子的厉害。”这个巡捕举起枪托，照着撒玉文的肩膀就砸了下去。

撒玉文没有躲闪，吃痛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打人呢？”

“你凭什么打人？”前排学子情绪激昂，纷纷上前围住该名巡捕谴责。

该巡捕心生惧意，但也更来劲了。在退后几步规避之后，他拉动机枪，威胁道：“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崩了你们几个!”

“回来。”杨崇古冲着这个巡捕吼道：“我刚才是怎么交代的？”

“是，探长！”这名巡捕恭顺地向杨崇古立正，随后在返回途中，不忘回头向学生们示威，口中还不乏恶毒的谩骂，直至心情稍稍平复。

趁前方数名学生与巡捕发生冲突之际，潜伏在队伍中的岸田介熊捕捉到了杨崇古的站位。

他低头穿梭于学生之中，慢慢地靠前寻找打黑枪的机会。

撒玉文嘴角渗出了血丝。几个骨干分子纷纷安慰她，同时向走过来查看情况的杨崇古，表达着最强烈的抗议。

杨崇古问道：“伤的重不重？”

“滚开，你这个穿着狗皮的刽子手。”

“请抛掉你的虚情假意，离开你的吸吮着人民鲜血的主子吧。”学子们纷纷痛斥杨崇古道。

杨崇古没有动怒，继续关心道：“把她送去医院，你们也都回去吧，这样没有意义，只会造成更大的冲突和流血。”

“我们不怕冲突，更不怕流血，我们只追求正义。”

同学们齐声喊道：“对，正义必将到来！”

杨崇古撇下撒玉文，挺身立于学生队伍前端，左右来回走动，恳切地劝慰道：“同学们，同学们，听我一句劝，你们这是非法集会，再闹下去，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我们不怕！”

“对，我们不怕！”

啪！在此嘈杂纷乱之际，岸田介熊果断采取行动，瞄准杨崇古头部，扣动了扳机。瞬间，一颗子弹划破空气，迅猛地向目标飞去。

杨崇古顿感一股热浪袭来，堆积耳旁炙热无比，几秒后热浪散去，留下隐痛。

“保护探长。”孙小利眼疾手快，率先冲到杨崇古的前面，张开双臂作护佑之姿。

学生们并未察觉到究竟是谁扣动了扳机。突然之间，整个队伍陷入了沉默。

郑啸林喊道：“是谁开的枪？小杨伤了没有？”

欧文和郑啸林坐着他们的坐骑，也来到了现场。他们刚一下车，就听到了枪声。

学生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郑啸林来到巡捕队列前站定，挥手示意说：“把前面这些带头闹事的学生都给我抓起来。”

巡捕们闻令而动，犹如饿狼般扑向前排的学生，其中包括撒玉文等人。

“同学们，稳住，稳住。”撒玉文扭头朝队伍大喊道。

顿时，胆怯的学生纷纷丢下横幅逃跑散去。然而，多数同学仍坚守在现场，与巡捕扭打在一起，守护着前排的撒玉文等学子。

现场一片混乱。

砰！砰！欧文果断朝天鸣枪两声，厉声警告：“如有再敢抵触者，必将严惩不贷。”

随后，撒玉文等人被拘捕，与其他骨干分子一同被押送至巡捕房关押。此次“五一”游行示威活动就此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