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古取出信封内的纸条，简要浏览一番，随后对卡车司机说道：“师傅，徐家汇撒公馆里弄2号。”

信封里不再有其他东西，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杨崇古将纸条又塞了回去，转身对大家说道：“兄弟们，抓紧上车。”

七辆卡车调头转向，陆续驶出了巡捕房的大门，在门口大路上的十字路口各奔西东而去。

“探长，到底抓什么人啊？”泥鳅跟同伴换了一个位置，挤身在杨崇古的身边坐下笑道。

“是啊探长，对方会不会开枪，我们会死吗？”一个胆小的巡捕揪心地问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这个时候说出这种丧气话，真特码的晦气。”众巡捕不满地瞪向那个胆小的巡捕，手臂都举的高高的，要是有称手的东西，保准会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

“你们传着看吧。”杨崇古递给泥鳅信封，环视着大家说道：“估计要动枪，大家都小心点。”

话说的异常严肃，杨崇古眉宇紧锁，闭目养神，表情沉重。

随即，大家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忧心忡忡，顿感不妙。

纸条在车厢里迅速传阅了一遍，大家都知道了行动的内容，但又都疑惑。

“怎么没有照片？我们怎么知道抓什么人？”有人问道。

“没有照片也就算了，连个人名字都不写，去抓个鬼哦。”

“是呀，这叫什么狗屁行动嘛。”

众人心中的疑惑以不满的方式爆发了出来，迅速感染了每一个人。

车厢内顿时乱哄哄一片，埋怨之声再次不绝于耳。

泥鳅瞥了杨崇古一眼，对众人吼道：“吵什么吵？怎么行动听探长的安排。”

此话一出，车厢内再次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撒公馆里弄2号，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杨崇古第一次听说。

“你们有谁住在撒公馆里弄那个地方的吗？”杨崇古睁开眼睛，巡视着问道。

“探长，我知道。”孙小利举手示意。

杨崇古目视孙小利，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孙小利接着说道：“我以前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我家因故搬走了。”

大家纷纷举目看向孙小利：“小利，你能说的具体一点吗？”

……

撒公馆里弄是新起的名字，原来不叫这个。

撒文清是沪市举足轻重的名人。撒公馆建好以后，法租界公董局市政厅为了讨好撒文清，就把公馆门前的里弄改了名字，撒公馆就是里弄的1号。

撒文清不喜欢欠人家的人情，随后向市政厅捐了一笔赞助，算是心里讨个踏实。

撒公馆占地约有百亩，东侧横亘着一条南北延伸的宽阔马路。

以马路作为分界线，紧挨着的东面就是繁华的闹市区，西侧除了撒公馆，基本上都是民房，算是农村。

公馆的北侧是一片农田，农田的周围遍布着民房，也就是农民住的地方。

西侧有一条小长河，不是很宽，但将撒公馆与里弄里的居民分开来了一段距离。

公馆的门前，也就是里弄的南侧有一栋带院子的四层楼废弃厂房，这是里弄2号。

厂房是生产皮革布匹的，后来失火烧死了不少工人，老板被抓，判刑入狱，厂房就倒闭了。

孙小利接着说道：“我们这次去的地方就是2号的废弃厂房。”

“任务目标原来是废弃的厂房啊。”听了后，有人嘟囔道：“这个鬼地方，难不成有人在那里接头？”

接头？不错，这倒是一个好地方！杨崇古第一个的判断也是这样认为的。

今晚会是自己的同志在厂房里接头吗？杨崇古不确定，心里再次不安起来。

不过，他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而是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便把香烟递给泥鳅，给大家散发下去。

抽烟能让胆小的人放松紧绷的神经，也能让人产生兴奋，掩饰或者消磨掉心中的忧虑。

大家陆续点燃香烟，吞云吐雾。车厢内烟雾缭绕，迷蒙一片。

“你的意思，是有危险分子藏匿在厂房里？”又一个巡捕顺着话意问道。

“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先前提起接头的那个巡捕回道。

有胆小的，就有胆大的。

胆大的巡捕弹掉手上长长的烟灰笑道：“怕什么，怕什么。要是真的抓住了危险分子，我跟你们说，我们这次就发大财了。”

他的话大家都明白。

危险分子被巡捕房确定身份之后，他们在法租界内的家产都要被没收充公。

视充公财产数额的大小，上头会按比例发给大家，算是办案奖励。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次行动反正已经来了。想躲掉已经不可能了，倒不如狠下心来干上一票，多分点赏金才是王道。

大家的情绪即刻被调动起来了，纷纷仍掉烟头，摩拳擦掌。

有的拔出手枪，再次检查了起来。有的眼中射出矍铄的精光，仿佛花花绿绿的钞票就在眼前一样，就差伸手去拿了。

卡车乘着月色，在马路上疾驰前进。在一个急转弯的地方，司机并没有减缓速度，车厢来了一个甩尾。

顿时，车厢里的众人被摔了个七零八落，差一点就成了叠罗汉。

“麻痹的等着去奔丧啊？就不能开慢点。”巡捕骂道。

“去你娘的给我闭嘴。”司机不服气地还嘴道。

司机心里不痛快。他听到大家都在想着分钱，却没有人提到他，心里一狠就故意来了这么一出。

杨崇古走上去，靠近驾驶室，掀起驾驶室后背上的小窗户问道：“师傅，还有多远？”

司机朝窗户的左右两侧看了看，扭头回道：“差不多快到了，还有不到两公里。”

“还有两百米的时候，你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我们下车摸过去。”杨崇古放下小窗户，坐回自己的位子，向大家说道：“大家都检查一下枪支弹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是！”

哗啦……

哗啦……

大家再次检查了手中的吃饭家伙，打开保险，拉动枪栓，子弹上膛。

“你们几个胆小的，就守在院子里的隐蔽处，要是有人从楼上跳下来，就交给你们几个了。”杨崇古指着先前说话底气不足的巡捕吩咐道。

“泥鳅你带几个兄弟先从一楼房间里搜寻，然后二楼、三楼、四楼。”杨崇古拍着泥鳅的肩膀，友善地嘱托道：“小心点。”

泥鳅点点头，脸上有了一丝紧张。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更害怕。毕竟是真打实杀，是玩命的活计，如果稍不留神，今晚就算交代在这里了。

“小孙，你带领余下的兄弟，配合着泥鳅搜寻卫生间和犄角旮旯的地方。”杨崇古继续分工道。

孙小利点点头，脸上竟然没有害怕的神情，反而泛着一丝激情。

此次行动，对他而言，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机遇，他必须全力以赴，以回馈杨崇古的栽培之恩，同时，亦不会让大家看扁了他。

……

在废弃厂房的三楼一间室内，靠近窗户的地方，一位便衣潜伏的黑衣人，戴着阔檐帽，神情专注地监视着撒公馆朱漆大门外的动向以及院落的状况。

此时，撒公馆大门和院落内，间或吊起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光线不是很明亮。但足以看清楚院落内每一处动静。

男的女的穿的衣服，以及手上捧着的东西，尽收眼底。

即将到达目的时，卡车司机熄灭大灯继续前进，同时扭头朝车厢内说道：“前面就是，一分钟后就到。”

杨崇古闻声率先站起来，右手牢牢抓住扶手说道：“大家保持安静，卡车停稳后，按序下车，听我指挥。”

“是。”众人答道。

此刻，楼上的便衣男子丝毫没有觉察出任何的不对劲，并不知道危险正朝他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