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修士静默。

葛经纬呼吸停滞半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看来……是件有去无回的事情。”

浩然真人：“冯院长与混火宫主尚肩负着两界安危职责，断不可涉险！”

一直静默不语的李长风沉声道：“既不要求飞升之人本身是否达到渡劫修为，晚辈愿意一试。”

几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看他刚毅面孔没有半点表情，眼神却十分坚定，心中各自五味杂陈。

又是半晌，符离也抱拳：“学生也可一试。”

浩然真人和玦清长老也站了出来。

生死关头，各修士考虑再三后，竟都纷纷下了牺牲的决心，就连冯一月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动容。

“看来我选择将此事告知诸位，这一步并未走错。”

她转过身，背对众人，抬头“看”着面前星子。

“但是，”她声音里带了些遗憾和沉重，“不论是在场诸位，甚至是我自己，或许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冯一月伸出一只手，一颗发光的星辰缓缓落入她的手中，将她面庞照亮。

蒙着眼的绸缎之下，那双先天失明的双目缓缓睁开，在众修士看不到的地方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身处轮回之内，又不在轮回之中，唯有这样的命格，才能沟通天地，触碰天道。”

-

李月红猛地惊醒，只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孤独而黑暗的地方醒来。

天已经黑了，屋内点了灯，一片暖黄光晕。

李月红偏头，看到顾思归就坐在她旁边的榻上，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再往角落看去，二人坐在棋盘两边对弈，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李月红：“……”

她只是动了一下，那两人便都看了过来。

符离夹着一枚白色棋子，笑眯眯道：“浩然师兄来过了，见你休息，就没打扰你，还给你下了个安神符。”

李月红：“我师父现在人呢？”

“回去了，说还有事，就不等你了。”

“……”李月红沉默片刻，又挑眉看向符离对面，“……我倒是不知道，你二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符离对面，李长风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对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符离摆摆手：“哎，圣人曰乐多贤友，我符离可向来是朋友遍布天下，不像你，兄弟处得像仇人，还平白让我北斗书院损失了两颗灵丹妙药。”

“……行，我赔你就是了。”

“救命之恩，我自会报答。”

李月红和李长风二人同时开口，然后看了对方一眼，接着都若无其事地同时闭嘴。

符离挥挥扇子：“哎，别，二位不用跟我见外。”

李月红不跟他废话：“先前冯院长跟你们说了什么，能透露一下吗？”

符离：“你和冯院长从混火界回来，又有个混火界当大魔的老相好，冯院长要说什么，你竟然不知道吗？”

“……”李月红不知道他哪里听来这些八卦，想来又是写话本的这几十年里杜撰了许多故事。

她拍了下符离的扇子。“行了，你也别套话了。我只知道他们推测眼下情况少不了……”她指指头顶，“……推波助澜，还有吗？”

符离便将冯一月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复述给李月红。

李月红：“……这是可以都说的吗？”

符离：“？那你问我做什么？”

李长风敲敲棋盘，示意符离赶快落子，然后道：“冯院长并未禁止我等将此事告知旁人，只说后果自负。”

李月红：“因果契？”

“嗯。”

“唔……”

符离一枚白子落下，又看向李月红，问：“怎么？”

“……只是在想，既然都能让你全部转述给我了，怎么那时不干脆直接将我留下，还省事一点。”

“谁知道呢，”符离耸耸肩，“可能是觉得你们遥天仙宗人太多了，怕其他门派有微词吧。”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一时间，屋里安静得只有后面趴着的顾思归睡着以后无意识的嘟哝声。

李长风落下黑子。

符离拿起白子，然后缓缓看着李月红。

李月红：“？”

“望舒啊，”他语重心长开口，“突然发现，我与你师尊以师兄弟相称，若是严格算起来，你好像还小我一辈呢。”

李月红：“……”

李长风再次面无表情敲了敲棋盘。

二人再次安静下棋，黑子已露败势，符离笑得一脸狡猾，志在必得，李长风却皱起眉头，没有认输的意思。

又过了十几手，黑子终于败了。

李月红这才又开口：“什么是‘身处轮回之内，又不在轮回之中’呢。”

“不知道，”符离道，“但我反而觉得，这件事是我们最不用担心的。冯院长似乎已经有了人选，只是不说。”

“或许为了防止变数。”李长风道。

李月红：“选择让他人牺牲，冯院长心中也不好受吧。”

符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李月红警惕：“你又想说什么？”

符离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嗯，很少听到有人将冯院长和‘不好受’这样有关七情六欲的词语放在一起。”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冯院长又不像某人一样修无情道，既然选择入世，坐镇北斗书院为天下师，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

李月红说完，又觉得有点无奈：大能们修炼成百上千年，追寻天道，更肩负苍生。越是修为高深，就越像是一个符号，一个神像，仿佛一挥手就能为众生指引方向。

可他们终究也还是肉体凡胎的人。

烛火噼啪跳动，三人各自沉思。

过了半晌，李长风平静道：“你似乎意有所指，但我修的并非无情道。”

李月红：“……”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符离，一脸冷漠：“先生，我现在该笑吗？”

符离：“…………”

“砰——”

一声闷响，三人都是一惊，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原来是顾思归睡得太熟，从坐榻上滚了下来。

……就这样都没醒，躺在地上继续熟睡。

符离：“……咳咳，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各位奔波数日，早些歇息吧。”

三人纷纷站了起来，李月红道：“冯院长那边若是有可以帮忙之处，尽管吩咐便是，我等定然义不容辞的。”

符离也正色道：“多谢二位好友。如今仲灵界浩劫，天上神仙打架的事情我们虽然还帮不上忙，但这地上的万千生灵，还要仰赖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