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红这一番质问，直接让在场众弟子瞬间变了脸色，又立马小心翼翼地噤声。

宗主的脚步只是顿了顿，但并未回复。

李月红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或者说，她其实早就知道了那个答案。

她的母亲，天罡剑宗宗主的续弦，因为一桩并不能给剑宗带来多少利益的婚事，和一个无法继承剑宗功法的女儿，被冷落了十年。

宗主授意仆役们把夫人的棺椁从小门抬走，如同终于清理掉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丑闻。

但此时此刻，李月红当众的质问又将那口棺抬了回来，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现场令人压抑的沉默最终变成一声尖锐的耳鸣。

李月红感觉自己仿佛失了理智，再恢复意识时，她已经提着手里的佩剑，朝宗主刺了过去！

在场弟子竟一时忘了克制声音，纷纷发出惊呼！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竟敢当众忤逆过剑宗宗主，就算是其他宗门的大能也不行！

一旁的李长风瞳孔微缩，抬手就要挡下她，却被父亲的掌风挥开！

“砰——”

少女尚显单薄的身体被重重甩飞出去，将擂台边缘撞得粉碎，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接着才听到“铛”一声，那把天罡剑宗每个弟子都有的佩剑，竟然生生被折断了。

肋骨断裂的剧痛反而让李月红清醒了一些。

她眨了眨被血模糊的眼睛，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笑了一声。

然后再无动作。

男人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从仿佛很远的地方传来。

“来人，将这个目无尊长的孽障关起来！”

.

八月十五，今日本是个阴天。

但到了夜晚，天气却放晴了。

月光皎洁，从禁闭室的小窗照进屋子。

李月红仰面躺在那个能看到月亮的地方发呆。

“咕噜——”

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响声。

禁闭室每日会提供一顿饭的，只是负责放饭的弟子们或许已经辟谷，所以总是忘记这件事。

李月红看着月亮，没想过世的母亲，也没想宗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还好今日吃了个五仁的月饼。

外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

接着那窗口的光就被挡住了，李长风的脸出现在窗口。

二人隔着窗户上的铁栏杆对视半晌，李月红终于忍不住，道：“你是来干嘛的？”

李长风“……”

他垂下眼，硬邦邦地问：“伤好了吗？”

李月红更纳闷了：“也没人给我治啊。”

一个小瓷瓶被扔了进来，刚好落在李月红手边。

她拿起一看，是一枚丹药，于是立马咽了下去。

骨头断的地方快速愈合，李月红却仍然不解地看着李长风。

对方虽说是她兄长，但他们之间从未单独说过话，交谈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李长风仍然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不该当众顶撞父亲。”

李月红：“……”

她终于忍无可忍，问：“你是来看望我的吗，哥、哥？”

那一声咬牙切齿的“哥哥”让李长风的眼角抽动起来，但他没有说话，竟然默认了这一点。

李月红：“那你带了吃的吗？”

李长风：“？”

李月红：“……算了。”

她已经有些烦了。

跟李长风本来就没话说，现在她肺疼得厉害，只想盯着月亮发会儿呆，那人还把窗子挡住了。

过了一会儿，李长风又道：“你的剑断了。”

李月红：“……”

她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有个词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

李长风没有因为她的讽刺动怒，却抬手将一把天罡剑宗佩剑从窗子缝隙伸了进来。

一把剑被灵气托着，落在了她旁边。

李月红双眼微微瞪大，将那长剑抓了过来：是天罡剑宗弟子通用的佩剑，比她原来的重上许多，一眼便知并非凡品。

她再看那剑柄，已经有了许多磨损痕迹。

“……你的剑！？”她诧异问。

李长风点了点头，又道：“你用这一把罢。先前那一把，再过五六年便不适合你了。”

李月红又问：“那你……？”

“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佩剑。”他说。

……也是。天罡剑宗有自己的铸剑师，所锻造的剑正契合天罡剑法，上至长老，下至弟子，无一例外都用的是这样的佩剑。

李长风既然是堂堂少宗主，那么一定不愁好剑。

李长风却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又道：“不是剑宗锻造的剑，而是独属于我的剑。”

李月红一怔。

二人又这么沉默地相互看了一会儿，气氛又变得尴尬。

李长风这才对她点点头，然后李月红眼前重新一亮，那人的脚步声就慢慢离去了。

她低头，重新打量起手中这把对她来说太长太重的宝剑。

少宗主的剑，上品的法器，足够锋利，锋利到可以破开区区一个禁闭室的门锁。

重伤初愈的李月红就这样趁着防备松懈时，只带着一把不属于自己的剑，偷偷逃出了天罡剑宗。

……

“……”

耳朵里的嗡鸣声逐渐减弱，变成遥远地方传来嘈杂的声音。

李月红的视线渐渐聚焦时，对面李长风肩颈上溅起的血液才堪堪落下。

二人四目相对，相似的黑色瞳子里同时露出警惕神色！

李长风立刻掐起手诀，要将七杀撤回，那剑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

他低头，看到李月红被贯穿的小腹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了起来，将七杀紧紧困在丹田！

心念电转，李长风不再抽剑，而是将那剑又往里刺了一些，期望疼痛使得对方放松对七杀的钳制。

与此同时，他另一手欲打开李月红握剑的手臂，抽身后退。

却见李月红死死盯着他，深黑的眸子亮得惊人，嘴唇微动——

“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