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红的一些朋友，譬如上官杳，总是说李月红有些莽，时常自己作死，去挑战一些特别危险的对手。

但李月红觉得自己其实挺有自知之明的。

就算“有一成胜算”，那也是有胜算，可以一试。

也正是因为总是追求那微弱的胜算，李月红才能将自己的剑法修炼到极致。

只有在生死边缘磨炼出来的剑，才是最锋利的。

可这次不一样。

李月红看着那地面突然裂开的缝隙里，伸出了一只红色的大手。

那手生满脓疮似的血泡，仿佛正在翻滚的岩浆。

它在边缘周围摸索，碰到了一根通天的柱子，接着一抓。

“咔嚓”一声，那柱子就顷刻破碎。

“是镇魔柱……快跑！”

李月红立刻喊道。

——开玩笑，连大能们倾力制作的镇魔柱都如此轻易地被弄断了，她跟莫无涯两个人不过元婴修为，比镇魔柱可脆多了！

莫无涯一向狂傲，目中无人，此时也很有眼色，跟着李月红身后便一起逃去。

那巨手好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缓缓转了过来。

头顶霎时便暗了下来。

下一刻，“砰”一声巨响，那巨手就拍在二人方才待过的地方！

李月红差点站不稳，向后退去，脚底在地面上带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她看着后面瞬间仿佛被岩浆洗礼过的地方，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走！”莫无涯拉住她手腕，将她迅速带离。

“那……那玩意儿书里也没记载啊……”李月红这辈子还没用这么快的速度逃命过，几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莫师兄，你见过它吗？”

莫无涯沉声道：“我也不知此为何物。但若说相似的记载……”

“混火魔种？！”

二人齐声开口。

混火魔种，传闻中和混火界一起诞生的东西。

它们生于混火界最深处、吸收了整个世界的欲望的岩浆之中，一生都在相互厮杀。

有些混火魔种身上的岩浆溅了出去，就变成了最初的先天大魔。

李月红和莫无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光是先天大魔，就已经很难对付了。

现在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个魔祖宗。

二人只能急急奔逃，逃至下一个镇魔柱所在之处。

镇魔柱只要松动，就很有可能在周围产生离开混火界的通道。

单论从混火界杀（逃）回仲灵界这件事，年龄大李月红一倍的莫无涯都没她熟练。

连找了三个镇魔柱，李月红终于带着莫无涯找到了一个松动的镇魔柱。

那镇魔柱旁边，有一道小小的裂痕，正在呈缓慢关闭迹象！

李月红霎那间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打出一道灵力所化的银色小剑！

那小剑碰到裂缝，竟瞬间爆裂开来，硬生生将裂缝撑大了许多，可以供一个成年人通过。

她回头招呼莫无涯：“莫师兄快——”

就在这时，二人上方再次被黑影覆盖！

李月红瞳孔骤然紧缩成一点！

下一刻，一道气劲朝着她狠狠冲了过去，将她掀飞起来，正对着那个裂缝落了过去！

-

“若我此番无法将李月红完好带出心魔塔，就令我此生心魔缠身，不得寸进。”

这算是，成功了吗？

这是莫无涯的最后一个念头。

此生逍遥一世，最后能与那和天地同寿的强大存在交手，也算值得。

狂刀仰天大笑起来，长刀“九黎”横在身前，红色长发霎时被一股无形的风吹得飞散！

——不知道，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他能坚持几刻。

只可惜，无人能见证了。

莫无涯双目爆发出精光，死死盯着那劈头盖下来的手掌！

就在他要引爆自身修为的同时，眼前突然被白光吞没！

那几乎不能视物的炽烈光辉中，莫无涯看到了一个人。

白衣乌发，手持长剑，额间有红色光芒闪烁。

那是……无与伦比的一剑，仿佛就连天上的明月，都能被这一剑一分为二。

下一瞬，半截断指猛地飞出，那只手在空中扭动挣扎起来，无数岩浆从断口喷洒而出！

莫无涯瞳孔一缩，飞身拉过那道身影，然后转身将她护在身前。

“滋啦——”

血肉烧焦的声音与味道，莫无涯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两个人的重量朝地面砸去，李月红赶忙召出太阴，御剑飞离此处。

-

“莫师兄，莫无涯，你现在怎么样？”李月红拖着比她还要高大的莫无涯，神色焦急。

莫无涯声音沙哑：“你不该回来。”

“？”李月红快要气笑了，“我不该回来？你不是想看斩月吗？现在看到了，斩月第四式，满意了吗？”

莫无涯虚弱地笑了起来：“满意。”

李月红简直没脾气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以死换生的戏码。你死得潇洒，就没想过活着的人背负了一条性命，之后要怎么办吗？”

“所以若是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废话。”李月红差点翻了个白眼。

于是莫无涯又笑了起来。

笑够了，他再次虚弱地开口：“但对我来说，能换一人生机，也好过两个人都殒命于此。”

“还没到非死不可的时候。”李月红把逐渐无力滑落的人往肩头扛了扛，一边迅速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

莫无涯却叹了一口气：“我跟你师妹发过誓，此番要带你出来。”

李月红一怔，试探着问：“……什么誓？”

“心魔誓。”

“……！！！”

不久前在脑海里闪回的画面又再次浮现——

“峰主他……冲击出窍失败，因心魔爆体而亡了。”

“若是莫师兄和某人一样乱发心魔誓……”

……

莫无涯的声音打断了李月红的思绪。

“……所以，你若是无法离开，我此行也毫无意义。”

李月红沉默了下来。

莫无涯又咳嗽了两声。

他挣扎着动了动，将自己的长刀交到李月红手中。

“这把九黎，今后便交予你保管了。”

“莫师兄……”

“我……咳……我体内，还有一根肋骨，被我炼化了……咳咳……两百年，”他气息虚弱，缓了一会儿方才接着说，“本想待出窍后重铸九黎，现在也用不上了……就一并给你，去打一把剑吧。”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仿佛喃喃自语。

“若是能挥出那般剑招……倒是……也没有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