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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人间走过

作者:一只邱 | 分类: | 字数:41.7万

第167章 每天都是坏消息

书名:他从人间走过 作者:一只邱 字数:4153 更新时间:2024-11-05 02:15:10

每天晚上,邱也都在做噩梦。

她开始恐惧睡觉,无论多困,都拼命睁着眼睛,捱到天亮。

陈月见她身子没好,还开始睡眠不足,担心得不行,也开始想尽办法找梁怀瑾。

他们一次次拨打他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后来,直接成为了空号。

直到十一月的一天,邱也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竟看见了身穿军装的人,从病房外缓缓而来,她一激灵,挣扎着坐起来。

来的人当然不是梁怀瑾,可不妨碍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恳切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人:“是梁怀瑾让你来的吗?”

来人是张启军。

他缓缓在病床前坐下,双手交叉,静静看了邱也一眼。

邱也不明所以,心里莫名地不安。

“阿瑾他……”他慢慢开口,“在沙伽没有回来。”

邱也心下一沉,整个人如坠冰窖,她颤抖着说:“什,什么意思?”

张启军重重叹了口气,重新打量了一眼身穿病号服,形容消瘦的邱也,又回头看向身后的陈月和邱明章:“可以麻烦二位先回避一下吗?我有些话,要跟令嫒私下谈。”

陈月和邱明章知道这是把邱也救回国的人,想必有自己的军事机密要说,也没犹豫,直接出去了。

邱也视线有些模糊,努力晃了晃脑袋,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肩上是两杠三星,他是梁怀瑾的上级。

她急切道:“首长,您说阿瑾在沙伽没有回来,是他还没有完成任务吗?”

“不是,”张启军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他,没有回来。”

邱也不敢置信,恍然想起梦境里那可怕的一幕幕。

“您是说,他,他死了吗?”她神经紧绷,生怕接下来听到的就是他的死讯。

张启军紧蹙着眉:“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我联系不上他,他也没有联系我。”

张启军想起博里斯在法庭上的供词,他说梁怀瑾被美国人背刺,最终死在了恐怖分子的手里。

而美国人则说,那是追杀博里斯的恐怖分子,别说只是开了一枪,就算他们杀了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天,张启军痛得恨不得将那群美国人千刀万剐。

他知道博里斯没有撒谎,撒谎的是美国人,他们利用了涅盘计划的保密性,光明正大地背刺了梁怀瑾。哪怕梁怀瑾就这么死掉,他们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邱也仍旧直直地望着张启军,渴望听到更确切的消息。

张启军面色痛苦,艰难道:“他很有可能,落入了恐怖分子的手里。”

梦境,终于还是成为了现实。

邱也脑袋轰鸣,两行热泪倏然落下。

她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单,指尖泛白,痛苦得几乎无力承受。

“咳咳咳……”她只觉一阵胸闷气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启军有些慌:“你还好吗?”

她捂住心口,大口地呼吸着,拼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半晌,她缓过来了,泪眼朦胧地望着张启军,近乎哀求道:“那你们不去救他吗?就这样把他丢下了吗?”

“你误会了。”看着她这副样子,张启军也心如刀绞。

半晌,他沉沉道:“阿瑾应该跟你说过,涅盘计划是我们国家的最高机密,他的一切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哪怕他死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去找他。”

“那你们就不找了吗?”邱也整颗心都在颤抖。

“你听我把话说完,”张启军继续道,“明面上,我们都当他已经死了,可背地里,我们做了很多努力,想找到他,可HE的势力太庞大了,沙伽现在又是一片混乱,我们找了两个多月,都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所以呢?”邱也眼睫颤抖着,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张启军低着头,没说话。

邱也明白了,所以,他们以寻找无果为由,宣告了梁怀瑾的死亡。

邱也呆呆地望着虚空,很久,没有说话。

张启军突然从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递到邱也面前。

邱也面容呆滞着接过来,扫了一眼,顿时如从悬崖坠落,身体迅速干涸,骨头裂开。

她双眸瞪大,望向张启军。

张启军郑重且严肃道:“对不起,这是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邱也扯了扯嘴角,眼泪,一瞬间又落了下来,砸在了那张纸上,迅速晕开,浸湿了纸张。

那张纸上的文字,触目惊心,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脑袋混乱,狠命地摇着头:“他怎么会叛出维和部队呢?他怎么会是叛徒呢?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张启军面色如常,仍是一句:“对不起。”

邱也把手里的文件丢开,情绪近乎崩溃,泪水滚滚而落:“我不会签的,我知道他是去卧底了,他为国家出生入死,最后却只得到一个叛徒之名,凭什么?”

张启军解释:“我们都知道他是为国家牺牲的,可涅盘计划是绝对机密,他不可能有卧底的身份,只能是,叛徒。”

第167章 每天都是坏消息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邱也根本承受不住这接连不断的打击,拼命捂着脑袋,不愿意去听。

张启军垂下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们的做法,这也是阿瑾早就想过的,他早已从容地接受了这一切。”

邱也泪盈于睫,只觉眼前的虚空里,白茫茫的一片。

梁怀瑾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唯有你和国家,是我一生的忠诚守护……

过去了好久,她才终于平静下来,拿起文件,重新扫视着上头的文字,那一字一句,都像是插进她心脏的利剑。

他们要她对涅盘计划绝对保密,要她承认梁怀瑾已经叛变的事实。

而这一切,是梁怀瑾早已经坦然接受了的。

她苦笑:“阿瑾,你怎么这么傻呀?”

她艰难地拿起笔,在上面签了字。

张启军离开后,邱也转头沉进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没有见到梁怀瑾的尸体,她就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要养好身体,去沙伽找他。

第二天,病房里又来了一个军人,邱也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头一动,又一次像抓住了一丝光亮。

可不过短短几分钟,这丝光亮就消失了。

来人是萧峰,他是来给她送遗书的。

她很久没见到萧峰了,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萧峰显然也很难过,他面色痛苦,沉沉地开口:“军营里都在传,阿瑾是个叛徒。我不会相信的,他离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他垂着头:“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邱也嘴角扯了扯:“你也觉得阿瑾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当然更愿意相信他还活着。”他把遗书递过去给她,“参谋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阿瑾以前从不写遗书,唯一的一封遗书,是给你的。”

邱也颤抖着手,把遗书接过来。

薄薄的一张纸,她视如珍宝,紧紧捂在心口。

萧峰离开后,邱也缓缓展开了那张纸:

小也:

如果你看到这封遗书,说明我已经离开了你,对不起,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没能保护好自己,没能活着回去见你,也没能,践行我们回国就结婚的承诺。

每次出任务前,我们都被要求写遗书,但每次提起笔,我都不知道该写什么。我心里其实是抵触写遗书这件事的,仿佛只要我不写,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我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要行走在生死边缘;而你选择了我,也注定要承受这一份担忧。

那天去见你,你哭闹着让我不要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对不起你,为着所谓的信仰和大爱,我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了你。

其实我在心里痛恨自己,活了这二十多年,仿佛都是浑浑噩噩的,说是为了国家和人民而战斗,可很多时候,总是无能为力,就像如今面对着沙伽的战局,只能被硝烟裹挟着走,看不到一丝希望。而对于你的责任呢,一直以来,我都渴望和你有个家,渴望给你幸福。我做了无数的承诺和约定,却总是食言。

你还记得吗?去宁州旅游那一回,我们一起去了青宁寺。你说,那里的菩萨很灵。那时你跪在佛前,喃喃低语,向佛诉说你的心愿,你不知道吧,我其实听见了你说的话,你说你希望和我平分生命,如果终有一天我会死,你希望拿自己的生命去交换,换这一天来得更晚一些。那时我心疼得厉害,忽又想起,你讲过的那个坚定的锡兵的故事,我一直都知道,你就是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勇敢,坚韧,无所畏惧。可我还是要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你,哪怕我死了,我也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幸福快乐地活着,你的人生里,其实有很多我无法替代的东西,它们都能给你带来快乐。

所以,如果我死了,就忘了我吧,我在这世上,原本也是孤独一人,就让我孤独地离去。

其实,你我能走到今天,已经是上天眷顾。

重遇你以前,我从不觉得,我配拥有一个家庭的幸福。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所谓圆满人生,不过是一场出于无奈的伟大自欺。那时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直到跟你重逢,我发现圆满人生也不是奢望,如果能长长久久跟你在一起,那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圆满。

谢谢你,是你给了我一份无可置疑的深爱,是你赋予了你我之间这深入骨髓的牵念,是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看过一个电影——《辛亥革命》,那时你哭了,我知道你的心思。

对不起,我终究做了林觉民。

写着这封信的我并没有离开,可光是代入了你看到时的情形,我就心疼得无法呼吸,恨不得自己生生死掉。

小也,对不起。

我爱你。

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看到这封遗书。

——阿瑾

202X年3月

邱也的眼泪,一滴滴砸落在那张纸上。她想象着梁怀瑾写这封遗书时心碎欲裂的情形,顿时也心疼得无法呼吸,胸口又是一阵阵发闷。

片刻之后,她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她的阿瑾,不过是想跟她有一个家而已。

如此简单的心愿,竟也如登天之难。

……

翌日,病房里又有人造访,只不过这次不是军人,是梁怀瑾的母亲,李心莲。

李心莲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梁怀瑾叛变死去的消息,火急火燎地从安县赶过来,又打听到了邱也住院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医院。

邱也以为,她是在这一刻突然良心发现,来悼念梁怀瑾的。

可直到她开口要梁怀瑾房子的钥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天真。

她从未想过,人性之贪婪,可以到达如此程度。

难怪,梁怀瑾会那么渴望拥有一个家。

面对着李心莲贪婪的双手,她彻底失控了,把桌上的东西狠狠砸在她身上,怒吼着:“滚,你给我滚!阿瑾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李心莲被她砸得踉踉跄跄,顾忌着她是个病号,没敢动手,但又不肯吃亏,只能骂骂咧咧道:“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账,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生下来。”

邱也更为气愤,几乎要挣扎着起来撕烂她的嘴。

陈月闻声赶来,把李心莲轰了出去。

邱也伏在陈月的怀里,悲哀地痛哭:“妈,阿瑾他只有我了,他只有我了,我答应过他,一回国我们就结婚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月的泪水也簌簌而落,可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轻抚着女儿的背,无声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