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楼顶上，杨俊明生气地走了后，雪秀至少有半个月没见到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买菜啊！”雪秀把手上的菜拿给他看。

他说：“菜还不少呢，吃得完吗？”

“有一个朋友要来吃饭……”

他意味深长地哦一声，随后问道：“介不介意多一个人？”

“什么？”

“他是谁？”这时候，春秀正买好了豆干回来。雪秀凑她耳边轻声说道：“他就是杨俊明。” “你好。”春秀向杨俊明招呼一声，接着就非常正式地打量起杨俊明来。只见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深浓。

“你是她堂姐吧？我好像听说你和你堂姐一起住。”

“没错。我也听雪秀说过你，说你是个大学生，还帮她解了不少题呢。还有，你常……”

我嫌春秀话多，赶忙扯扯她的衣袖。

杨俊明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温和地笑着。他说：“我听说你们今天要请朋友吃饭，我想问问，能不能让我蹭一顿？”

“当然可以。”春秀抢在雪秀前头，热情地答应着，“只是没什么好菜，你不会见怪吧？”

“我正愁中午没地方吃饭呢。告诉我你们住哪儿，我手头还有点事，中午十二点我一定准时来。”

春秀指着前方说：“看，那儿有个门，旁边商店的那扇，进去靠左手，第一间就是。”

杨俊明听完，说声“明白”，冲姐妹二人潇洒地挥挥手，向着来时路回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雪秀她们一乐呵。

“他来吃饭，真的假的？”春秀问雪秀。

“不知道。”雪秀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但又补充道，“估计真会来，这人一向脸皮厚。”

春秀就乐了。她说：“‘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男人都是厚脸皮。”说完，她警告雪秀，“越是脸皮厚的男人，越要当心。”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看他人模人样的，长得还挺好看。我们这样可怜兮兮的打工妹，他凭什么和我们交朋友？你小心点，别吃了他的亏，上了他的当。”

别的话都还在理，“可怜兮兮”四个字引起了雪秀的抵触。

“小心点是应该的。虽说他是个大学生，可我没觉得比我们高级到哪里去。我们用劳力赚钱，怎么就可怜兮兮啦？另外，他好看吗？我怎么觉着不如陈文哥多着呢。”

春秀拿指头往雪秀脑门上戳，十分愉悦地笑道：“不过是提醒你罢了。你说你近视我信，但你瞎我是真不知道。他不如陈文哥好看？哎呦，真是冤死他啦。”

春秀撇着嘴鄙夷的神情，特别像神婆，把雪秀乐得直捂嘴笑。

“不过呢，我也能理解你。你眼里的陈文哥，是不是如大家说的那样，什么眼里出西施？”

“陈春秀，说什么呢？别忘了，他是我哥，也是你哥。”雪秀莫名脸红了。“我看还是想想再加什么菜吧。”

“他会不会是说笑的？”

“我说了我不清楚，万一来了，然后菜不够吃，你说我们会不会很难看？”

姐妹二人只得又折返菜市场去，在熟食店里买了半只鸭子和一块熟牛肉。

那么小的锅灶，炒菜其实很费劲。即便都是见火就熟的菜，还是忙乱了大半个上午。

雪秀主要负责做菜，春秀则把屋里又收拾了一遍，从十点半开始，她心急地往门外迎了三次，万明珠终于来了。

菜几乎摆满了桌子。万明珠说菜太多，不用这么客气的。春秀说，或许还有一位朋友要来。万明珠问是谁。春秀诡秘地指指雪秀，说是她的朋友，还特意强调是男的。

万明珠立即神色怪异地望着雪秀，雪秀忙从锅边立起身，辩白道：“别误会，也是刚认识的。”

“这么说，还得再等等。”万明珠说。

雪秀抬起腕上的电子表，看了一眼，说：“已经四十了，到整点他不来就不等了，反正还有一个汤没好。”

汤也已经上桌了，时间也过了十二点，雪秀说不等了。

春秀说反正是她的朋友，她说怎么就怎么。于是，三个女孩就在桌前坐定。和原先说定的那样，因为只有一部凳子，雪秀和春秀坐床沿上，万明珠坐对面。春秀摆上碗筷时突然想起没准备酒。

万明珠说反正她又不喝酒。雪秀说那可不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没酒可不像待客之道。酒不酒的无所谓，至少饮料也得有一瓶。说着，雪秀就起身向外走。

其实，她不过是想借机门口望望，杨俊明究竟来了没。

结果在门口她们差点撞上。

杨俊明已把西装换成了一身灰色运动服，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平易。

“你是来接我的？”他笑问雪秀。

雪秀觉得拘谨，结巴着说道：“菜都好了，正等你呢。你先进去——”

“你去哪儿？”

“买酒去。”

春秀听到谈话声，和万明珠一起出门来。

“正等你呢。”春秀像个真正的主人那样，招呼着杨俊明。

杨俊明把手上两个袋子交给春秀，然后对雪秀说：“我同你去拿酒。”

雪秀让他先进屋去，说门口就有卖。但他已经跟上来了，雪秀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杨俊明走进小店里，问白酒还是啤酒。雪秀说，其实她们都不怎么会喝酒，让他买自己喝的就行。结果他向老板要了四瓶听装啤酒，还说，自己也就两瓶的量。

付钱时，他把雪秀轻轻往身后一拦，自己付了账。雪秀不明白自己一向是个计较的人，酒钱竟不计较了。

他温和地冲雪秀笑，雪秀就跟在他后面。此时，角色似乎互换了，雪秀倒像个初次上门的生客，拘谨得不知如何是好。

杨俊明坐到唯一的凳子上，三个女孩并排坐床沿上。为了不挤着于明珠，雪秀只在边上搭半个屁股。

这顿饭雪秀吃得很难受。她为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请人吃饭而产生了可憎的自卑感。

屋子简陋不说，油烟味久久散不出去。雪秀特别后悔当初没接受春秀的建议，到外面吃去。自己坚持说亲手做方显诚意，事实上，不过是因为可悲地想要节省几个钱而已。

杨俊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每个菜他都说好吃，吃得也多，这倒让雪秀略宽心些。

雪秀第一次看到春秀在外人面前显得拘束，而万明珠却是真正的开朗。她问了杨俊明很多问题，杨俊明居然都毫不隐晦地回答她。

从他们的谈话里，雪秀对杨俊明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杨俊明是本地人，他老家在四十里外的市郊。镇上的公寓是租的，为着上班方便。还有，他来现在的公司不到两年。

当万明珠问起他父母时，雪秀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可杨俊明仍诚恳地说，小时候父母就离异了，自己是跟着父亲长大的。万明珠说身世和她一样，她也是跟着爸爸和哥哥长大的。

杨俊明喝了两瓶啤酒，三个女孩喝了两瓶。

万明珠查户口似的和杨俊明聊着天，春秀偶尔插上一嘴，雪秀几乎没怎么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