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红是个身型瘦小，脸色黄里泛着鱼鳞白的女孩子。她的口袋里几乎每时每刻都装着葵花籽。

她和雪秀来自同一省份，这也算得上是老乡了，因此，比常人要更熟识些。

妍红比雪秀大两岁，她说她有病。雪秀看她样子确实像有病。雪秀问她什么病，她说是痨病，当时可把雪秀吓了一大跳。

她却阴郁地怪笑着，说自己得的不是真痨病，而是馋痨。她解释说自己特别馋，馋到口袋里永远不能离东西，口里随时得有东西咀嚼的地步。否则，就全身乏力精力涣散。

雪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

妍红说，自己和现在的父母是亲戚关系。因为她妈妈生了好几个女儿，她的远房姑妈就抱她去做引女。

雪秀悄悄想着，她比自己好，至少知道亲生父母在哪里。

“我恨我的亲生父母。”然后，妍红就讲起她的亲生父亲曾去看她，她是如何用棍子将他赶走，连水也不叫他喝一口的事来。说完，尤不解恨地用力嗑她的瓜子。

“我爸妈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不喜欢我啦。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反正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会不会是因为小时候经常挨饿？”相同的身世，让雪秀很同情她。

“不是，虽然他们不喜欢我，但也没饿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在野外见什么就吃什么。这样倒好，我现在一眼就能认出，什么草根是甜的，什么草根是苦的。有时候也吮花——把花现摘下来，放嘴里一吮，甜津津的，像蜂蜜水……”

雪秀不由地替她担忧着，“万一有毒怎么办？”

“哦，我只是嘴里离不得东西，能吃的就下肚，不能吃的，只要磨磨牙齿就好。不能嚼草根时，我也啃过谷子。上学那会儿，我常在口袋里放一把米。

“如今好了，我能赚钱，再也不用嚼谷子和米粒了。”她把随身背的包偷偷打开来让雪秀看，好大一包散装葵花籽。随后，她满足地冲雪秀笑，露出下面一排尖细的牙齿。

雪秀望着她那尖瘦的黄脸，薄薄的红唇，还有常眯缝的透着狡猾的小眼睛，突然间，心里对她产生了排斥。

妍红毫无觉察地对雪秀说道：“这是我的秘密，你可要替我保密。”

雪秀点点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没多久，雪秀发现，经由她自己的嘴，所谓的秘密，室友们都知道了。并且因为这个公开的秘密，大家都不喜欢她。

谢妍红唯一能玩的人，就只剩雪秀了。

于是，雪秀除了要躲着周海祥外，妍红是她第二个想躲开的人。

她们的车间在三楼，隔着一条很宽的水泥大道，对面一栋四层楼，属于公司管理楼层。

那天雪秀趴在栏杆上，突然发现对面顶楼没有做完，空出了一个平台。雪秀正没地方可去，心想，去平台上看看风景也好。

于是，她从车间出来，横过大路，从左边楼道上去，转了几个弯，就到达了那个平台。

楼面除了最东面有个蓄水池，一个水笼头外，别无他物，西面紧靠楼体伸出个半米来宽的平行水泥面，正好遮挡着太阳，下面靠墙放着一张方凳。

雪秀在楼面转了一圈，然后站在一米来高的水泥栏杆边，向外望去。视野很开阔，大半个城区尽收眼底。

大路上行人来往不绝，高大的树木突兀地立着，高过了低矮的房子。右侧居民楼的阳台上，垂下几枝艳色的花朵来，甚是悦目。

相比无聊的谈话，清静地独处着，顺带看看风景，雪秀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感。

“谁这么体贴还放了个凳子？这里简直像个‘世中桃源’。”

雪秀在凳子上坐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在这里看点书或做两道题，真是美哉快哉。

晚饭后，雪秀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平台，看了半个多小时的书。从此，这个平台成了雪秀两餐饭后的休闲场所。

坐在凳子上，身子趴在栏杆上。太阳太大时，她就直接坐地上，把书摊在凳子上，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当雪秀气喘吁吁地赶回车间时，妍红好奇地问她去了哪里，雪秀说，外面逛了逛。

数学和物理一直是雪秀学习上的两座高山。能怎么办？啃呗！习题上虽有陈文的提示，可雪秀心里总埋怨他提示得太过简单，想破脑袋也做不出的题，最后的命运就是折角。说来好笑，一本习题集折角的多了，书都变得厚重起来。

周末，姐妹相见时，雪秀迫不及待地把得了个好去处，讲给春秀和素云听。春秀说，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的楼顶而已，也值得这样开心？再说休息时间休息就好了，要不和人聊个天也挺好，干嘛一个人爬楼顶上修仙去？

雪秀说，聊天有什么趣？倒不如做几道题来得痛快。素云和春秀同时闭上眼，绝倒在床，还假装翻白眼。

然而，春秀和素云有意要进雪秀的厂子，倒是真的。因此，三个女孩利用周末时间，在雪秀厂子侧边十几米处，租好了一间房。

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妻，女房东一副病秧子神色，男的却是壮实的矮胖子。他们家一栋四层的楼房，自己住在三楼，其它楼层全被隔成一个个小房间，用于出租。

春秀她们租了一楼一个稍微独立点的房间。房间大不过二十平，月租一百五十块。里面有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一张塑料凳子，再就是长着霉点的墙。

三个女孩搬进去之前，先拿报纸和五花八门的杂志封面，稍微糊了一下墙。素云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张帅哥照，贴在对门的墙上。她笑着说，这就是她们的保镖。

素云有一口旧电饭锅。春秀有着银玉表姐离开时，留下的一副简易煤油灶和一口小炒锅。

从此，三个女孩像家人一样过起了小日子。

雪秀曾给她们算过一笔帐：三个人不在厂里吃住，每人食宿补助有二百块。房租150元。自己做饭，即便周末加个餐，也吃不了两百块钱，如此算来，还有钱多！

最主要的原因是，雪秀住不惯宿舍，而春秀和素云吃厌了食堂。

刚开始几天，春秀蹲在地上，往小锅里炒菜，觉得新鲜又好玩。后来，三分钟热度一过，做饭就基本落在雪秀头上。

上下班的路上，素云和春秀都会带点菜回来。菜多是便宜的蔬菜，加上豆腐和鸡蛋，只在周末，她们才买点熟肉来打牙祭。若是遇到不愿做时，她们也煮点泡面吃。

这附近有很多民宿出租。租房的多是夫妻，像她们单身女孩租房比较少，主要是在厂里吃住，毕竟更省事。

十月中旬的那个周末，三个女孩正式搬进了出租屋内。那天，她们买了不少菜，还喝了点酒。

那种有家的感觉，让她们心情大好。

素云提议：“我们来结拜姐妹吧。”

“好啊！”

从此，她们就大姐，二姐，小妹地称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