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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作者:莲若兮 | 分类: | 字数:35万

第21章 梅花之痛

书名: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作者:莲若兮 字数:2665 更新时间:2024-10-23 09:23:47

“你脚多大?看看能否穿得。”

雪秀平生第一次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明澈得像清泉,柔和得犹如晨阳下,荷叶间滚动的清露。只是明显有些气短。

雪秀就她手里望了一眼,鞋子是崭新的,便坚决说道:“不——我烤烤就好。”

“你不喜欢?”

“不!这是新鞋。”雪秀说。

“穿吧。本来是给我家若芳买的,可她说什么也不要。你要是穿不了,放家里也是浪费,只能扔掉。”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蹲下身去,要来搬雪秀的脚。

雪秀本能地把脚往后缩了缩。

“你试试——”

她把鞋子放地上,直起身,双手往围裙上神经质地搓揉。

雪秀同她对视了一眼,她冲雪秀温柔地点着头。雪秀这才小心地把脚伸进鞋子里。

这是一双短靴式的棉鞋,市面上刚流行不久。鞋帮虽是人造革的,但里面有一层厚实的绒。寒冷的冬天里,穿一双这样的鞋子,真能把人幸福死。

雪秀站到地上,轻轻跺了跺脚。

“合适波?”

“嗯。”

“合适就拿去穿,扔掉怪可惜的。”

她把雪秀脱下来的鞋子,拎手上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天——我帮你扔了吧。”

“不——”雪秀急促地说。布鞋虽然有些旧,前面还踢起了毛,但扔掉太可惜。

“好,那就放这里烤。”若飞妈把鞋子放到另一个灶框里。

她把脸伸到雪秀面前,几乎和她挨着。

雪秀这才看清面前这个女人:腊黄的面皮上,布着许多斑点,脸上皱纹特别多,不由人觉得,她的实际年龄,定比看上去要小很多。

从她语调上,再结合这脸容,雪秀断定,这是一个常年遭受病痛折磨的女人。

雪秀最先喜欢上的,是她那双混黄的大眼睛,太温柔啦!

此时, 她正用她温柔的目光,望着雪秀。雪秀心里感觉新奇又熨帖。

“我们家若飞常提起你。”声音比目光还温柔。

雪秀还来不及反应,吴若飞立即拦住他妈妈的话,说:“我们要上课啦。“

若飞妈立即抱愧一笑,问:“裤子干了没?鞋子是带走,还是等烤干了,明天让若飞带去?”

“我还是带回去。”

雪秀和吴若飞跑进学校时,上课铃已打过了,老师还没来,教室里闹哄哄的。

吴若芳似乎是专意在门口等着。她往雪秀的脚下瞟了一眼,嘴角略一撇,就转身进教室去了。

吴若飞冲她姐的后背翻了个白眼,对雪秀说:“别理她!”

晚自习结束后,春秀发现车胎瘪瘪的。她说,来的时候都好好的,随后仔细一回想,说停车时,好像看到了王小平。

猜测终归是猜测。她们只好推着车走路回家。

一路上,春秀详细地询问起吴若飞妈妈。雪秀把每一个细节,都和春秀说了一遍。

春秀说:“真是一个好人,看来吴若飞长得像他妈。”过了好一会儿,又说,“这棉鞋真好看,我也想要一双。”

“叫婶婶帮你买。”

“我妈不会答应的。”春秀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她正在帮我们做棉鞋呢。”

“这鞋子要不是打算还回去,你就拿去。”

“不是说,你不穿就只能扔掉吗?干嘛还回去?”

“人家只是这么说,你想呀,这么好的鞋难道真扔啦?是你,你舍得吗?”

“我可舍不得。”春秀又说,“这么好的鞋子,吴若芳都不穿,果然有钱就是好。”

“你羡慕她?”

“才不呢,谁要像她那样,每天吊着个大脸,好像天下人都欠她钱似的。”

冬天的夜晚,寒气实在重,春秀上床不久就睡着了。雪秀写了一会儿作业,又看了会儿书,才关灯躺下。

伴着春秀的呼吸声,她闭上了眼。脑海里禁不住又一次,像复习功课一样,细细地回顾起,与若飞妈相处的情形。

她觉得,尤其若飞妈在她手上呵的那两口气,非常神奇。至今还让她感觉双手,余温尚存。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温暖?还是关怀?最后,她想到了“疼惜”二字。这种感觉于雪秀而言,绝对是一种新的人生体验。并且,这体验真的很好。

此时,睡梦中的春秀侧过身来,雪秀细心地帮她曳了曳肩头的被子。随后,强迫自己收拾心绪,渐渐地,她也沉入了梦乡。

雪秀感觉自己,简直只是刚合上了眼,就被外面巨大的响动给惊醒了。她打开床头灯,灯光把春秀也惊醒了。

两姐妹随便穿了衣服,就走出房门。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月亮可真亮啊!寒光打在前屋的瓦片上,闪着白光。村前村后都是人声:噗噗的脚步声,人群的争论声,还夹杂着一两声孩子的啼哭。

“发生什么事?”春秀着急地问她妈。

“抓计划生育呢,不关你的事。”

咪子说:“抓个球,每次都搞得跟鬼子进村一样?这么大的阵仗,他娘的,连狗都吓得不敢吠。”

木根也说:“跟抓特务一个样:还把守的把守,巡逻的巡逻,挨家上户的,搞得人心惶惶。说白了,不就是要钱吗?”

“说的轻巧,动不动就八千一万的,几户人家拿得出这么多钱?”兰英披着棉袄从自家方向走拢来。“这又不是打石子玩”,俗话还说,‘钱难赚,屎难吃’。”

大家都表示赞同。

“也到我们家查吗?”春秀插嘴问。

“查过了。”黎红袖着双手,眼睛望向前方,简短地答道。

自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以来,这种活动,每两三年就会来一次。

只还过,以前都是秋收后搞,今年却来得晚。村人都以为今年不会再来了,也就放下了戒备。

来了,也就那么回事,大家都习惯了。

没问题的人,三五成群地立在家门口看热闹;有问题的人,趁还没查到家里来,抱着侥幸心理偷躲起来,或是把孩子藏起来。

多数是躲不过去的,因为不是被门外屋檐下的尿布出卖,就是被“汉奸”点了水。

一部分违反计划生育的人,对于罚款其实早有准备。只是要老百姓把口袋里,捂得出汗的钱往外掏,通常都不利索。非得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才能榨出来。

而更多的情况是,家里交不出罚款。于是,能拖就拖,能躲就躲。

突然,王婶从巷子深处跑来,一面跑一面嚷:“抓住了,抓住了——”

大家不甚在意,说,抓住了就交钱呗。

“是梅花被抓住了。”王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三五个大汉呢,把她硬塞车里,拉乡里去了。”

“什么?这可坏啰!”咪子率先拍起了大腿。

“她身边两个女儿,这次好不容易怀了个男孩——”黎红也担忧起来,又说,“要我说,既然在外面躲了这么久,干嘛不生完再回来?”

王婶凑近黎红,耳语道:“听说,是直接上她家里抓的人。前段时间,队里还在说,今年我们村的‘纯女户’指标,估计完不成。”

“唉——也怪她不会做人。”黎红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她们二人的耳语,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说话间,村前传来老妇人,一声凄厉的嚎叫,紧接着就是,农村妇人经典的,如同唱歌般的哭骂:“杀千刀的——呃——不得好死啊——呃,这可怎么得了啊,呃……”

此时,月亮正钻进一片厚重的黑云里,瞬间,天地为之暗了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紧了紧身上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