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人倚在韩曾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她忽然问：“来京城之前，你想做什么样的官员？”

韩曾道：“我如果说了，你保证不生气？”

她允诺：“好。”

“我没想象过具体官职，我研究过陛下的诗，对陛下的诗风有我自己的理解，所以我写的诗，也合乎陛下的审美趣味，那时我渴望成为陛下的宠臣，陛下游山玩水的时候，谁都能不带，却不能不带上我。因为只有我能和陛下相互唱和，留下千古名作。”

姬明明忍不住笑了。

韩曾也笑，“听起来是不是很幼稚？”

姬明明在心里叹气，韩曾再也没可能成为皇帝的宠臣了。

韩曾和姬家二郎不一样。

姬荀骓很难得的成为她和皇帝之间平衡的磨心，既得到她的信任，又赢得了皇帝的认可。

韩曾不同，是她的染指，使他成为皇帝宠臣的多年愿望一朝破灭。

“皇帝的确喜欢诗，也是本朝着名文学青年。只是，他的忙碌程度并不亚于我，他不大有时间能游山玩水，我敢说，他去过的地方还没你多，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没你远。”

韩曾：“……”

难怪今上的诗对山山水水那般向往。

“不过很难得，你心里就只有皇帝，没有太后。”

姬明明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很欣赏，可从嘴里说出来，竟有一种酸酸的意味。

韩曾听了，默不作声，却吻她的耳垂。因为这一动作，他散着的发落在她的肌肤上，摩挲着她，让她又是一阵酥痒。

许久韩曾才放下她，低低道：“你说过不生气的。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换做任何人在这张龙床上听到这句“你心里就只有皇帝，没有太后”，早就吓得跪在她对面认罪了，可韩曾不会，在她面前，他把那些君君臣臣抛到了一边。

“我没觉得这样不好。”她轻轻道：“从一开始心里就选了皇帝的人，他们认为选的是心中正道，而从一开始在心里选了太后的人，他们认为选的是一条捷径。两边的人只要堪用，都可以用，又何必分得那么清呢？”

过了一会，她问：“如果让你去地方上做官，你可愿意？”

韩曾吃吃笑，“这一回，是试探，还是馈赠？”

“你如今名动天下，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这个官职，既不是试探，也不是馈赠，便是皇帝召见你，也会给你。”

韩曾扳来她的脸，与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对视，“我去地方上，难道你会高兴？你自己有没有觉得，你似乎总想把我推得远远的。”

姬明明一怔，“我有吗？”

“十几天前，是不是还在张罗宅子的事？如今宅子修葺好了，它自己都还没适应，你又要打发我去地方上。既然要我远离你，又何必招惹我？”

说到最末一句，韩曾魅惑的意味，让姬明明几乎难以招架。

她心里明白，她不是想把他推得远远的，而是越来越在意他。

韩曾声音渐凉，“是因为我遇见了韩王？我应该怕什么，怕他知道我们的事？我什么也不用怕。你是我心爱的女子，只因天下就只有太后不能轻易改嫁，我才只能是你的情郎。难道你怕了？”

心爱的女子。

先帝也曾这么说过。

那是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久远到她都快忘了，她也曾经是某个人心爱的女子。

未嫁的娘子被好几个郎君向往，是常有的事。而她很早就入了宫，似乎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她是先帝心爱的女子，所以先帝给了她后位，让他和她的孩子做了这个帝国的继承人。

可最终，他们之间剩下的是那些永无止境的嫌隙和猜疑，想割舍彼此，又割舍不下，想重新拾起，又回不到从前，彼此都伤透了心。

姬明明看着韩曾那般美好的容颜，轮廓峻直分明，眉浓唇丰，眼神明亮，极英俊又极硬朗，他说，她是他心爱的女子，而她竟然愿意信。

她幽幽一笑，“你何时见过我怕过什么，就算他们都知道了，他们也都会装作不知道。我姬家的人，你以为是那帮死读书的老学究？他们会像宋妈妈一样，无论任何时候都希望我的日子好过一点。试问天下谁不盼着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我也不例外。”

“那是因为我总缠着你，令你为难了？”

她解释：“我不让你做京官，而是让你去地方，是顾虑到你的名声。我不想你的同僚表面尊你敬你，背地里却笑你伤你。史书是不会对我宽容的，何必又把你也捎带上。你这样的才华，到地方上做个清闲的官，纵情山水不好吗？又何必和我这个声名狼藉的人搅在一起呢？

韩曾正色道：“不做官。”

他不想离开姬明明，因而不能去地方做官。

同样，他也做不了京官。那样的话，他会成为玉京另一股势力。纵然他不想，他身边会有一帮人推着他向前走，最终会打破朝堂的格局。

既然拥有了姬明明，有所得，他必然要接受有所失。

“我承认在还没遇见你之前，我最想要的就是飞黄腾达。可如今就是最好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写诗画画读书，自由自在。我不想做官，更不想离开你到地方上去。”

姬明明道：“可你我在一起，能有多少年的时光？十年，十五年？等我越发离不开你的时候，你会厌弃我的。”

韩曾抱紧她，在她耳边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只要是你的东西，都是神秘的，高不可攀的，旁人根本难以企及。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走出了明明堂，走得很远很远，差点就走出了宫门。那天，我也曾被那些君君臣臣的礼仪折磨得挫败又纠结，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可我很庆幸我回来了，没有错过这般好的你。十年，十五年后会变吗？更何况我们为什么不能过一天是一天，而是要去想十五年后那么遥不可及的事呢。还有，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好吗？还是你确定，宋妈妈能物色到一个比我更好的。这样的人，世上存在吗？”

姬明明忍不住一笑，“你连宋妈妈的差事都担心上了，她如果物色不到比你更好的人，还要她何用？”

韩曾亲亲她，“这件事就让宋妈妈从此歇着吧，以后就由我一个人担着。”

姬明明：“……”

韩曾低低问：“史书会怎么写你？”

姬明明想了想，“如果史书有你的话，大概会写我‘秽乱春宫’之类的吧。”

韩曾摇头，“这么难听。”

他开始吻她，“那还等什么，不做点实质性的事情稍稍坐实它，太亏了。”

姬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