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曳在她三叔府上好好休息了三天，晚上再没有做那些可怕的恶梦了。

梦中，端木浅站在她身后，极其温和地说：“星曳，别等了，我不会来。”

那种温和像一把刀一样，插在她的心上，让她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着，她又看到了独孤竞，独孤竞道：“小末席，睡眠比婚姻重要，这是安神的香药，点了它，你就能好好睡一觉。”

于是，她又闻到了那种香息，像月光笼罩人英俊的面庞，那人让月亮沉睡，而月亮流淌在那人的怀里。

她问：“独孤竞，你为什么总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我？

在你“啊”的两声惨叫之前，你究竟想要对我说什么？

你掉下山崖，必死无疑吧？

独孤竞，你不会真得摔死了吧？”

……

她每天都去二叔府上的花室，看高姨娘种的牡丹花。

那种盛世的安宁，能冲淡她内心无法言说的情绪。

二叔府上，两个堂弟还在家乡读书，家里就只有高姨娘。高姨娘人很恬静，话不多，衣着朴素，眉目舒展。

她知道二叔其实另有心爱的人，但有高姨娘在，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种安宁岁月。

这一天，两个叔叔同时休沐，陪她一块吃饭。

姬荀骓一边把菜夹到她碗里，一边问：“大王这次放假，会放多久？”

姬星曳不得不承认，二叔很会问。

这个问题的后面牵扯庞大，一个问题就包含了无数个小问题。

她能说两年？

如果她抛出“两年”，会不会引出接下来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要放两年这么久？

那就说来话长了，一则因为她失恋，他们师门对失恋这件事太重视，不仅和直系亲属离世、科考失败同等重要，而且用于失恋事项的钱，花了还不用还。二则师门首席怕被末席再度加害，把末席流放了。

以上的话，她能说吗？

如果她说了，又会引发下列一系列问题。

比如，谈谈关于失恋这件小事，还有末席和首席的恩恩怨怨。

前者一言难尽，后者比前者还复杂，因为端木浅好歹还是个正常人，独孤竞根本就不正常。

她咽了一口口水，说：“假期比你和三叔想象得还要长。”

天地良心，她没说谎。她的二叔和三叔绝对想不到。她的假期有两年那么长。

姬荀骓点了点头，“那就好，你也知道，我要去江南道一段时间，没那么快回来。假期长一点，我赶得及回来多陪陪你。”

原来，她二叔只是希望多陪陪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姬荀骓没再问任何问题。

说起去江南道，姬行尘不放心地问：“为什么这次要走水路，我总觉得陆路更安全一点。”

姬荀骓道：“如果真有人想做点什么，必然是致命一击，哪条路都一样，都不安全。不过间蕊在，水路行船，一路上她会舒服一点。”

姬行尘小声嘟囔，“看来你也知道有风险，那又何必带上纪娘子呢。万一你有什么危险，还连累纪娘子。”

姬荀骓：“……”

这话说的，好像他有什么危险，一点也不要紧，只要纪间蕊没有危险就好。

说这话的人还是他亲弟弟吗？

姬星曳：“……”

纪间蕊，那不是端木浅的小姨吗？

她两个叔叔钟情的是那位娘子，原来就是端木浅的小姨啊。

姬荀骓道：“你不了解状况，她留在玉京，我不放心。”

姬行尘又小声嘟囔，“有什么不了解的。她去了江南道，才让人不放心呢。江南道才子多，随便写两首诗，就能把你比下去。”

姬荀骓：“……”

他想，姬行尘这张乌鸦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地说什么诗啊，一说就让他想起了韩曾，他气得都不想吃饭了。

姬星曳：“……”

她觉得三叔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重点，纪娘子这是找夫婿呢，又不是找诗人，这跟写诗有半文钱关系吗？

她放下筷箸，“吃个饭，三句都离不开纪小姨，你们还让不让人吃饭啦？”

姬荀骓和姬行尘意识到不妥，异口同声地说：“吃饭吃饭，不提了。”

谜一般的沉默之后。

姬行尘又小声嘟囔：“还不如让她留在玉京，我能帮你看着。”

姬荀骓：“……”

“姬行尘，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呢，间蕊的事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

“我能有什么幺蛾子，你想什么呢？去江南道路途遥远，万一遇到什么事，我担心她有危险。”

姬荀骓道：“有我在，她能有什么危险？”

姬行尘：“自负了，自负了啊。你，本朝最大的权臣，你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就算我去江南道，危险系数都没你那么高。”

姬荀骓：“……”

姬星曳：“……”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祖父不想来这里，这两个人碰到一起，还有别的话题吗？

她又放下筷箸，“吵死了，我刚回来才几天，你们能不能也关心关心我。”

本来她想，她回来会有一堆的问题等着她，结果她多虑了。

又是谜一般的沉默。

大俗人姬行尘问：“大王，你跟临淄王的婚事到什么阶段了？”

姬星曳真想翻个白眼，这种关心还不如不关心。

不过，还是面对事实吧。她清晰地说：“我和临淄王，以后就没有婚事了。”

“什么？！”姬行尘差点跳了起来：“你们两个已经办过婚事了？这叫私定终身吧，这样好吗？我真得不确定。虽然你的这桩婚事，也没有人明确提出反对。”

姬荀骓：“……”

姬星曳：“……”

姬荀骓想，大王的意思是说，她和端木浅结束了，没有可能了？难怪她回来以后，总是无精打采的，原来是失恋啊。

他和纪间蕊两情相悦，而且婚事还得到了两家的家人，甚至今上和太后的支持，他们不依然没有下文吗？

端木浅为婚事所做的努力，那天在明明堂他是亲眼看到的。

只是，人们都知道临淄王钟情身边的小医官，可没人知道那个小医官是他家姬大王，就连他和姬行尘也不知道，那么临淄王知道吗？

如果临淄王知道了，姬家和临淄王府的恩怨，能跨越吗？

这个问题还是别深究了，原本只是小儿女的问题，不要越扯越深，扯到了朝堂。

他摸了摸姬星曳的头，表示安慰，也表示知道了。